戴着白手套的手修长笔直,只露出一截浅淡麦色的手腕,就带上了禁欲的气息。
这只让无数粉丝每看必舔的手轻轻一弹,伴随着清脆的声响,据说是康熙年间的青花五彩花卉梅瓶就变成了一地碎瓷。
“你!你!我的梅瓶!我的五十万!你赔我!”中年发福的男子撕心裂肺痛心疾首,抬手就奔燕冲渊的脖子去,不知是要锁喉呢还是要拽领子。
穿着一套整洁如新的深灰色工装服的青年岿然不动,随手捡了一片碎瓷挡住男人的手,没让人碰着自己分毫。倒是碎瓷片的尖端抵在男人的腕脉上,再多一分就能划得皮破血流。
男人吓了一跳,连忙收手:“太不像话了!你这是要杀人啊!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打坏了人家的东西还敢动手!我要告你!我要报警!你还是个网红正在直播呢是吧?为了红哗众取宠,什么手段都敢用啊!给自己按个噱头就真上天了是吧?我还要投诉你们那个直播平台!”
“你去投诉,赶紧把直播平台告倒了!顺便连后头那家破娱乐公司一顿儿端了,我赏你一千万!”青年嫌弃的丢掉碎瓷片,摘了手套直接扔垃圾桶,迈着大长腿就要往外走。
男人怎么也没想到青年比他还硬气,眼瞅着人要走,急忙去拦:“你先赔我五十万再说!”
“再废话,就给你的赝品陪葬!”青年狭长的丹凤眼撩起眼皮,在半框金边眼镜后闪着冷光,“滚!”金属交击一般的声音里仿佛一柄锋锐的刀,震出去的时候带着杀气。
男人吓得连退好几步,站定的时候还打了个嗝,整个人怂得跟个鹌鹑似的,再不敢触青年的霉头。
直播的弹幕里,一排排的字刷过去,无不是在嗷嗷叫。
【哈哈哈哈!我渊日常希望平台倒闭!】
【帅帅帅帅帅!我渊一直这么帅啊!】
【awsl!我渊今天火气有点盛啊!谁惹他生气了?】
【前面的,我渊不是天天火气都很盛吗?搞得我总想给他寄菊花呢!】
【菊花那个你别走!疑车有据啊!】
【我艹!你们什么毛病?这是要杀人啊!你们天天就粉个杀人犯?】
【你懂什么?我渊有分寸的好吗?你看那人破了一丁点皮儿了吗?谁让他非要招惹我渊的!活该的好吗?】
【什么叫招惹?明明是他先打碎人家东西的!】
【敲黑板,我渊的规矩一直清清楚楚!我渊从一开始就说了,从他手里出去的必须都是真的,不然毁他声誉。所有的假货到了他手他就得毁掉!不想自己的东西被毁一开始就别让我渊鉴定啊!自己非要作死怪谁?】
燕冲渊,帝都大学考古文博院研究员,兼职,九皇娱乐旗下北斗直播平台的鉴宝主播,十八线小网红。
等在简易板材房外面的吴芜老教授一看见燕冲渊从屋里出来,笑眯眯的拿着把大蒲扇给人扇风:“小燕啊,你这真是红了,跑这么偏僻的地儿来都还有人找上门啊!不错!给我们文博院长脸!”完全没理会屋里那个找上门来求鉴宝却连气带吓差点进医院的主儿。
“时间差不多了,准备下墓?”燕冲渊顺手提过吴芜旁边的包,挂在自己身上。
荒郊野岭,森林郁郁。前些日子洪水冲塌了一段河道,露出河岸边的一座古墓来。初步探查是商代的,帝都方面极为重视,派了帝都大学考古文博院的专家们赶来勘探。
被冲出来的入口是一个盗洞,斜向下插/进墓里去。
下墓的时候,燕冲渊从来不直播。
在所有人都准备好之后,燕冲渊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吴芜等一串考古学家和他们的学生。
墓里漆黑,只能借助手电筒的光线照亮眼前的一小段路。
过了狭窄的盗洞直接进入的是墓室,空间顿时开阔起来。十米深的竖穴,二十平左右的大小,一座石棺放在正中,旁边陪葬的各样陶器大部分都被打破了,只剩下几座大的青铜器还完好无损。
“作孽啊!”吴芜捧着碎陶片叹气,“好好的文物,都被那些盗墓的糟蹋得不成样!”
考古学家们纷纷找自己感兴趣的地方研究查看,学生们丈量墓室大小,各个都在忙碌。
燕冲渊反而被衬得像个无关的人,在一处墓道口站定,侧耳倾听里面的声音。
幽幽咽咽的,仿佛渗在风里随着墓道的黑暗飘过来的声音,夹杂着不甚清晰的笑声,和满满当当的恶意。
除了燕冲渊,没人听到这个声音。
燕冲渊回头瞅了一眼,迈步走进墓道。
不过行了三五步,手电筒就突然灭了,燕冲渊被一片黑暗包围,像是被围裹在密不透风的膜里,粘稠浓密的带着潮衣的气体挤压着空间,也剥夺着燕冲渊的呼吸。
几步之外,本应该能看见考古学家们带来的提灯亮光的墓室消失不见,前后无头无尾。
“咦嘻嘻嘻,人类,美味的人类!鲜嫩可口的人类!”黏糊糊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就在燕冲渊耳畔响起,视线所及却什么都看不见。
燕冲渊生理性反胃,蹙着眉抬手一巴掌,“啪”的一声闷响,潮湿的空气破裂爆开。
黏糊糊的声音发出一声惨叫,瞬间远离,惊恐:“不可能!你怎么会伤到我!你不是个人类吗?人类哪有这样的本事?”
“人类?”燕冲渊感觉到周围空气为之一清,才勉强开口,“我是人类的话,你又是什么东西?”
黏糊糊的声音得意的笑:“我当然是……”
“鬼吗?”燕冲渊话音刚落,人已经到了三米之外,伸手做出“掐”的动作。
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就被燕冲渊掐住了脖子,随着燕冲渊收紧手指,甚至发出骨骼碎裂的轻微的“咔咔”声。
“不!不要!饶命!”黏糊糊的声音近在咫尺,惶遽哀嚎的求饶,“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我什么都没干!别杀我!”
可惜燕冲渊心冷如铁,随着“噗”的一下,他的手中空了,看不见的东西彻底消失。
手电筒孤零零的躺在三米外的地方,照出一条笔直的路。墓室里的光半映在墓道的墙上,显出墓道上一小片壁画。
现世回归。
“小燕!”吴芜来到墓道口,惊喜的唤着燕冲渊,“你是看见这些壁画过来的吗?壁画有多大?一直到这个墓道尽头?”
燕冲渊走回墓道口,与吴芜汇合,随意的应了:“嗯。”
先祖早期的笔触稚嫩,线条简明朴素,却不难看清画的内容。
“这是,鬼姑神的故事?”吴芜用手电光一点点描摹着壁画,“鬼姑神可生天地鬼。一产生十鬼子,朝生夜食。这后面……是什么意思?用鼎,炼鬼姑神?”
燕冲渊听得一愣,正要跟过去也看一眼,却察觉到脚下在颤动。
这颤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烈,连头顶墙壁都开始“簌簌”掉落土块。
“糟了,这墓要塌!”墓室里的人紧忙招呼吴芜和燕冲渊,“快走!”
吴芜年纪大了,腿脚不那么利索。燕冲渊几乎是拎着吴芜冲出墓道。他们前脚刚离开,后面墓道就彻底塌下来,碎石紫土扑起烟尘,将墓道塞了个结结实实。
颤动转为震动,墓室的地面裂开一条大缝,石棺直接被裂缝吞噬,掉落深渊。
考古学家们用自己最利落的身手直奔盗洞,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跑。
燕冲渊留在最后面,始终护着吴芜。他左手在身后摆了摆,原本应该立即垮塌的墓室就稍微撑住了片刻。
也就是这片刻,让考古学家们得以逃出生天。
等到燕冲渊推着吴芜从盗洞里出来,轰然巨响,古墓所在的地面就塌陷进去,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中字形的洞。
与此同时,天空也陡然暗下来,似山雨欲来,黑云压城。滚滚浓墨铺天盖地,电闪雷鸣就在云后翻腾肆虐。
随着一道破天的紫色电光斩开浓云,一座青铜鼎的形象虚影展露出来,上面的纹路清晰,山川地貌宛然如画,鼎耳上兽头狰狞凶狠,似要择人而噬。
可这奇观只存在了半分钟。
蓦然间天空放亮,黑云闪电青铜鼎都消失不见,仿佛之前的只是一场集体幻觉,除了心头还在颤抖惊惧,再没留下半点影子。
“天哪!那是什么啊!”最先出声的不是考古学家们,而是板材房外站着的中年男人。他大张着嘴的样子有点蠢,好像连口水都没收住要往下流。
有个学生被惊醒,手忙脚乱的查看自己的手机,然而翻了一会之后都快哭了:“怎么回事,我明明拍了!怎么全是黑的,什么都没拍下来!这都灵异事件了吧?”
吴芜照着学生后脑勺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别胡说!”他神色凝重,对学生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中年男人。
学生忙点头,收起手机再不吭声。
燕冲渊嫌恶的看向中年男人:“你还在?不对,你不是……”
“当然,我不是!”中年男人咧嘴一笑,口裂直到耳根,身形扭曲成枯瘦鬼影,扑向燕冲渊,发出尖利女声,“还我儿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