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西行

夜半时分,朱彪痴痴地站在南山村自家草屋的西侧,望着被掘开的墓穴、空空如也的柜子,吃惊得合不拢嘴。

自从他被诱捕后,没有人告诉他,有两个基干民兵在他家被咬断脖子身亡,也没人提起过沈菜花的尸体不翼而飞,这些消息都对他封锁了。

他从卧龙谷连夜先返回到家中,一来要填饱肚子,二来要到菜花的墓前,告诉她,自己决定开始复仇,杀死孟氏父子,替菜花,也替自己报仇。

可是菜花不见了……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孟祝祺把菜花的尸体挖走了,这又是一笔要清算的账,他想。

朱彪进到房间内,吃饱喝足了之后,里外换上了自己最好的一套藏青色的中山套装,自己第一次见到沈菜花,穿的就是这一套,自从她死后,朱彪就再也不曾碰过这套衣服了。

他检查了一下那把狗牌橹子枪,弹夹中还剩下四发子弹,对付他们父子俩应当足够了。

找了下,把家中仅有的几十元钱都揣进了中山装的口袋里。朱彪明白,这次刺杀成功与否,自己一定是再也回不来了。

他最后一次留恋地望着自己住了几十年的三间草房,鸡叫三遍,天就快要亮了,朱彪一踩脚,头也不回地向东而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就是朱彪此刻悲壮心情的真实写照。

经过村东头朱医生家时,“汪汪——”寒生的大黄狗笨笨跑了出来,站在路边晃着脑袋看着他。

永别了,笨笨,他默默地跟大黄狗打着招呼。人活得要有尊严,这岂是你这条狗所能理解的。

“朱队长,是你吗?”薄雾中出现了吴楚山人的身影。

“是我。”朱彪答道。

“这么早,上哪儿去呀?”山人问道。

朱彪挺起了胸膛,朗声道:“去做一个男人应当做的事。”

吴楚山人微微笑道:“去找沈菜花吗?她杀了两个人,恐怕走得远了。”

朱彪没有听懂山人的意思,迷惑不解道:“你说什么?”

山人笑了笑,说道:“几天前的夜里,有人挖开了你家屋子西侧的墓穴,沈菜花跳出来咬断了那两个挖墓人的脖子,然后逃走了。”

朱彪痴痴地怔住了。

在寒生家的东屋里,吴楚山人讲述了他所看到的情况。

“沈菜花已经变成了荫尸,你最好还是把她忘了吧。”吴楚山人好心告诫道。

“她现在在哪儿?”朱彪坚定地追问道。

吴楚山人叹了口气,说道:“荫尸的怨气很大,我想她最挂念的就是她的孩子沈才华,这可能也是她死不瞑目的原因了。”

“你是说她杀了那两个掘墓的人,去找沈才华了?”朱彪问道。

吴楚山人点点头,表示默认。

朱彪喃喃道:“可是沈才华已经被刘今墨抢走了呀。”

“刘今墨抢走了孩子?”吴楚山人惊讶道。

朱彪于是便将吴道明所说的事情如实告诉了山人。

“你知道吴道明和师太去哪儿了吗?”朱彪叙述完了以后,问道。

吴楚山人想了想,说道:“他俩前几日晚上到我这儿来了,怀疑是中了毒,来找寒生,可是寒生已经去了湘西天门山,他俩很有可能也去湘西了。”

湘西老叟,朱彪想起了那天晚上躲在太极阴晕旁边的灌木丛中听到的谈话。

“菜花为我而死,我一定要找到她。”朱彪说道。

吴楚山人心想,此人尽管面相不怎么样,倒是有点情义,于是对他说道:“朱彪,你切记住,一旦沈菜花狂躁起来,她也许会伤害到你,这时你是逃脱不掉的,此刻记得大喊你俩最隐秘的私房话,勾起她的记忆,或许还有一命。”

“山人先生,您是有学问的人,您能告诉我,往哪个方向去才能够找到菜花和孩子?”朱彪谦恭地问道。

吴楚山人沉吟半晌,以年月日时在心中起了一卦,坎下兑上,是为“困”卦,泽中无水之意。山人皱了皱眉头。

六三爻动,《像辞》中说道:“六三,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

意思是说,阴柔凌驾于阳刚之上,就像站在蒺藜之上,困住了。刚刚回到家中,又不见了自家妻室,说明祸不单行,已经饱受各种困扰,家门又惨遭不幸,实在不祥啊。

“你真的决定了去找沈菜花?”吴楚山人郑重其事地问道。

“是的,她是为我而死的。”朱彪答道。

“唉,那你就向西而去吧。”山人说罢径自转身回房。

朱彪兴冲冲地沿着山路向西而去,沈天虎的家就在那边。

太阳升起的时候,朱彪来到了荒坟岗,望着沈菜花原先的空空荡荡的墓穴,连一只土狗也见不到了,禁不住长长叹息了一声。

竹林里也发出了一声叹息,朱彪抬眼望过去,薄雾笼罩,林中白茫茫一片。

朱彪走进竹林里,前面又发出了叹息声。朱彪紧走几步,竹林外,草屋前的篱笆墙,一个面色忧虑的***在那里,正是沈天虎。

那沈天虎见到朱彪精神一振,一下子冲上前来,忙不迭问道:“才华呢?才华带来了吗?”

朱彪默默地看着他,说道:“这么说,才华并没有回来?”

“今天是第九天,我都快急死了,才华没有在你家里?”沈天虎诧异道。

此刻,沈天虎的婆娘也跑出来了。

朱彪沮丧地说道:“才华被刘今墨掠走了,我以为送到这儿来了。”

他将吴道明告诉他的,刘今墨偷施暗算,抢走沈才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了沈天虎夫妇听。

沈天虎夫妇一听可傻了眼,那婆娘竟然一下子昏了过去。朱彪手忙脚乱地帮着沈天虎将婆娘抬进屋里,猛掐一阵人中,婆娘才悠悠醒转来,随即号啕大哭。

“最近,你们家这儿可有反常的事情发生?”朱彪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不能明说沈菜花的事情。

沈天虎摇摇头。

“才华的尿布被人偷走了。”那婆娘突然说道。

原来,沈天虎婆娘晾晒在竹篱笆上的婴儿尿布,第二天早上竟然不见了,这里地处偏僻,一般极少有人经过,况且偷小孩子的尿布做什么。

朱彪心下明白,沈菜花已经来过了。

“你们放心,我朱彪就是踏遍天下,也要找到他们。”朱彪信誓旦旦道。

沈天虎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他家存起的几百元钱,他把钱递给了朱彪。

“朱老弟,你是孩子的干爹,一定要把才华找回来,这点钱是沈家全部的积蓄,你带上,路上别苦了自己。”沈天虎噙着眼泪说道。

朱彪心中一热,竟然有些自责起来,他默默地接过那钱,放入了中山装的口袋里,然后一扭头,走出了沈家。

湘西,吴楚山人指的一定是湘西,尽管听说过那里山高路远,但是,一个男人寻找妻儿的决心是动摇不了的。

他摸了摸腰间的手枪,毅然决然地向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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