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大漠,荒凉孤城悬立,饱经风霜摧残。
皑皑白雪压盖城头,仿佛雪落满身的老兵。
纵是风雪再大,也不能让他折腰,屹立大唐疆界,笔挺如苍松。
身穿苍云玄甲,身材魁梧,须发皆白,满脸风霜,独闯西域的威武将军,看到那座无数次梦回的孤城,心神激荡,潸然泪下。
六十年来,徐浩云以为龟兹城已经沦陷,安西军已经全军覆灭,为国捐躯。
他原本以为,这一切早已经掩埋在滚滚黄沙之下。
没想到,这一切都还在。
大唐疆域还在,安西军还在。
大唐的旌旗还在城头上飘扬。
六十年!
安西军镇守大唐疆域六十年。
徐云浩无法想象,安西军如何在这种绝境中坚持了下来。
徐云浩就像与队伍走散多年的老卒,如今终于回归部队。
他泪流满面的向孤城狂奔,满是沟壑的苍老脸庞上,绽放比长安秋菊还灿烂的笑容。
威武将军从孤城侧面腾跃而至,落在孤城城门前方。
看着千疮百孔,遍布血污,斑驳残破的城墙。
徐浩云就知道,龟兹城遭受无数次攻城大战。
安西军在无数次攻城战中坚守下来,击退蛮夷,守卫大唐疆域。
六十载峥嵘岁月,安西军坚守国土,何其壮烈。
徐云浩恨没能早日得知安西军的消息,恨没能早日和安西军并肩御敌。
此刻,孤城城头上立着少年安西军,还有自发御敌的城中百姓。
他们看到忽然从远处腾跃而起,轰然落下的白发老卒,皆是如临大敌。
他们以为,这是蛮夷强者越过了陈北望的防线,前来攻城。
一起相处,一起生活,他们了解陈北望的行事风格。
蛮夷能够突破他的防线,说明陈北望已经身陷重围,无法拦截诸多蛮夷了。
登城御敌八年以来,陈北望为孤城做了太多。
如果没有他,孤城早就沦陷,城中所有人早就死绝了。
城中所有人不能一直依赖陈北望,也要为陈北望分担压力,尽力守住孤城。
如今,蛮夷强者来袭,他们自当挺身而出。
“蛮夷,送上你的狗头!”
一道清亮的少女声音从城头响起。
随着话音落下,一柄飞剑破空飞袭,攻向孤城之外的白发老卒。
徐云浩看着城头上的手持刀枪剑戟,严阵以待,战意盎然的老幼病残,觉得他们是世间最可爱最可敬的人。
他们都是安西军啊!
抛头颅洒热血,镇守大唐疆域,宁死不降。
看着凌厉袭来,威势不俗的飞剑,威武将军不去躲避,抬起左手,直接将飞剑抓在手中。
对于城头上御剑袭击他的少女,白发老卒丝毫不恼,反而心情大好。
安西军当如此!
“安西军,第三团,徐云浩归队,你们还好吗?”
白发老卒看着城头上的众人,嘴唇翕动,沙哑问道。
本来已经做好死战准备,战意升腾的众人,听到对方的话语,不由震惊。
一个个露出惊讶的表情,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你是安西军老卒?”
身穿甲胄,手持斩刀的邓陇西,看着城门外的白发老卒,皱了皱眉头,不确定问道。
“该不会是蛮狗找来汉人奴隶冒充的吧。”
站在邓陇西身侧的俞剑南,提出质疑。
放眼西域七千里疆域,只有孤城尚存安西军兵卒。
白发军更是已经死绝。
如今正值蛮夷攻城之际,突然冒出来一个白发老人,自称安西军老卒。
此事可谓疑点重重,不得不警惕。
这六十年来,蛮夷并不是每次都直来直往的攻城。
有的时候,蛮夷也会派遣汉人奴隶前来,利用各种说辞忽悠欺骗安西军和孤城百姓。
困守孤城的前几年,孤城还有一些人会相信这种说辞。
当付出不少惨重代价以后,便不再有人上当受骗了。
镇守城头的众人不是傻子,自然会思考其中疑点,保持警惕,不会轻易相信。
看到城头上众人没有轻易相信自己,依旧保持警惕,威武将军连忙从腰侧的衣襟里取出一枚令牌,高举过顶,呈现在城头上的众人眼前。
“老朽这里有安西军第三团的伍长令牌,老朽来自长安城。”
徐云浩一边高举手中的伍长令牌,一边郑重说道。
安西军的令牌基本上大同小异,不管是团长还是伍长,规格几乎一样,只是上面铭刻的信息有差别。
其实,每个安西军都应该有一枚身份令牌。
只是安西军困守孤城六十载,几乎不出城作战。
哪怕战死城头,其他人收尸的
时候,也会知晓死者身份,便无需佩戴令牌。
渐渐地,就没人佩戴身份令牌了。
但是,孤城中的每个人都认得安西军特有的令牌。
当城头上的众人看到徐云浩手中高举的令牌,立即认出这是安西军的令牌。
“真的是安西军令牌。”
“他真的是安西军老卒。”
“西域还有其他安西军吗?”
而他们听到徐云浩说自己来自长安,所有人皆是呼吸一滞,瞬间动容,心潮起伏。
“长安!”
“你来自长安?”
“你真的来自长安?”
城头上众人激动不已,神情惊愕,仿佛置身梦境,一切都不是真的。
安西军镇守孤城六十年,无时无刻不等着长安来人,无时无刻不等着长安消息。
六十年了,他们终于等来了吗?
他们终于等到长安的来人。
大唐没有抛弃龟兹城,没有抛弃安西军。
“你怎么证明,你来自长安城?”
苏洛阳眼神凌厉看着高举安西军令牌的白发老卒,认真问道。
她很希望对方没有撒谎,但她必须保持理智。
毕竟,安西军的令牌可以伪造,或者从别的地方缴获。
如果仅凭三言两语就相信对方的话,只怕孤城早就沦陷了。
每个人都无比希望长安派人驰援孤城,但他们必须时刻保持理智,
特别是现在两军僵持交战的时刻,更不能轻易相信别人。
徐云浩理解城头上这些人如此谨慎,没有轻信他的话。
身陷这般绝境,若是不谨小慎微,哪里能够坚持到现在。
徐云浩取下后背的包袱,迅速打开,取出一面叠放整齐,一尘不染的全新旗帜。
白发老卒神情肃穆的取出旗帜,双手一展,旗帜随风招展。
一面鲜红如血的大唐旗帜,展现在孤城众人面前。
这一日,大唐的旗帜跨越万里,在龟兹城前迎风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