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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郎公社带三儿和胡小月来到楼上,说:“房间收拾过了,我看还行。你们要是住得惯,就在家里住,免得跑。小月住庆芝房间,三儿跟我凑合吧,昨天我叫二哥弄了一张小床。”胡小月抢着说:“住得惯住得惯,你当副厅长都住得惯,我们还住不惯哪。”
“我是穷副厅长。”朗公社说,“就是天有点热,空调暂时还没买。”
可能是累了,三儿没在意硬实的床板上单薄的垫被,一觉睡到下午四点多,才跟朗公社下楼到后面厨房里梳洗。胡小月早起来了,正站门前和二嫂聊天。看三儿跟朗公社到屋后面去了,胡小月匆匆地跟二嫂告了别,快步赶过去,对站后院厕所门口等着的朗公社说:“叔你忙去,我伺候他。”朗公社问:“你知道呗?”胡小月答应道:“知道,二婶跟我说了。”
三儿从厕所里出来后,胡小月引三儿来到厨房,给三儿打水,说:“我以为你掉厕所里去了,进去就不出来了。他们也不安个灯,黑咕隆咚的。”三儿警惕地伸头看了看。胡小月摇头说:“没人,朗叔到前面去了。刚才二婶领我上厕所,哎呀我的妈,臭就算了吧,还有蚊子,屁股咬了好几个包,真痒,又不好抓,一会儿你给我抓。”三儿无声地笑起来。
“真有好几个包。”胡小月递过毛巾和香皂,问三儿,“睡着没有?”
三儿接过毛巾:“睡着了,还挺香的。”胡小月叹了口气:“我都没眨眼。”
“胡小月变修了,”三儿说,“还说过过苦日子呢,这就受不了了?”
等三儿简单地洗抹好之后,朗公社又带三儿和胡小月往村外晃。三儿问朗公社:“考察有结果了吗?”朗公社摇了下头:“发现自己太浅薄了。”三儿疑惑地问:“浅薄了?”
“头半个月,”朗公社说,“跑南边去了,在同学父母家里往着,什么没看着。我那同学跟他那个县的父母官说了,派人陪着我,到哪儿都好吃好喝的。陪着就没劲了,我想一个人晃晃。后来想想也是不应该,他们那些人,跟我那时候一样,主政一方,不容易,没功劳还有苦劳呢,别我去给他们挑毛病。我没想挑毛病,他们肯定是那么想的。跑回来了。”
三儿觉得无趣。朗公社笑笑:“没办法的事。回来就说身体不好,在家休养。我们这儿的父母官也来看我了,来一回就完了,省事多了。没事我就到处晃。晃,菜籽湖话,我现在都说习惯了。看看农村的情况,问问村里村外的老人,到县里去翻翻资料,主要是早先的文件档案。我还是农民哪,回农村才静得下来。要是在城里,看不了那些枯燥的资料,更谈不上看了之后还思考思考,分析分析了。多少年没这么认真过,认真还是念书时候的事。”
“看以前的资料,”三儿扶着脖子想着,“叔还研究农村发展史呢?”
“谈不上研究,”朗公社说,“看看,想想。以前就知道发牢骚,说这个政策不好,那个措施不行,为什么不好?为什么不行?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想过。清水发展这么快,主要是有实业。你说清水以前就有许多厂。回来我就想,我们镇,济平,以前也有厂,跟清水那些厂差不多,农机厂什么的,开革开放还倒了。现在也有厂哪,小哇,不足以支撑济平的快速发展,无法容纳济平的劳动人口。然后就到县里翻资料,联系当时的情况,想想。以前我以为上面拍脑袋呢,其实我质疑的时候才是拍脑袋,想哪儿说哪儿,不过脑子。而且我考虑问题所涉及的面太小了,就想着一个点。中国,太大了。上面不一样,得通盘考虑,全国一盘棋,过去到现在,现在到未来,沿海到内地,城市到乡村。所谓的考察进行到现在,本来想批判,结果弄成学习了。翻资料还是村老支书跟我说的。比如之前的农网改造,还有现在的村村通吧,通路通水通电。电网改造过了,你们来的时候走的路就是村村通刚修的。现在县里还打算搞自来水进村工程。县里没钱,都是国家投入。这些德政到下面可能有些走样。有时候我们太过关注走样了,忽略了它所带来的、巨大的经济收益,还是很明显的。还说早前的农网改造吧,没那个改造,很多家用电器就进不了村,家用电器进村,城市产业工人也跟着受益。村村通的效益也会在不久显现出来,这个效益同样关系到农村和城市两大块,一盘棋。有些事不宜讨论。真要是想想哪,只有现在的中国政府,才有这么大的魄力,以这么大的规模,做这么大的事。我记得我们聊过,六十年代大规模兴修水利的事,没国家意志,根本做不到。还是你说得对,中国的发展还早着呢,好日子在后头,慢慢来,不能急。”
“就考察这个呀?”胡小月觉得太简单了。
“要不我考察什么呢?”朗公社背手笑着。
三儿给朗公社递了支烟:“看来收获不小。”朗公社给三儿点上烟:“有点收获,谈不上不小。中国经济要发展,靠城市不行,最终还得依靠广大农村市场的开发和利用。靠外国人更不行,中国太大了,没有任何外部市场可以消化中国这么大的能量。农村市场的发展最终取决于农民能不能富起来。城市化是条路,打工是条路,最直接的,最快捷的,就是要有像你这样的、能带大家伙发家致富的人。徐庄就是例子,你的公司带动多少人致富了?高原为什么落后哇?没带头人。我想哪,国家现在不求回报地投入农村,就是为未来作准备。
太阳落山了,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染上浓浓的金黄色。郎公社站住了:“也有问题,土地政策问题,粮食安全问题,机构设置问题,刚才说了,不宜说,说了没用。我不准备写报告了,留着自己参详吧。”三儿不解地问:“为什么?”朗公社摇摇头:“明天钓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