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晨光给三儿续了支烟:“陪我喝点。我跟那死丫头没少在你们家吃。你还没在我家吃过饭呢。这要搬走了,你也摸摸我家碗底。”三儿埋怨道:“叔那么客气干嘛呀?你还少了餐吃的?看得起我才到我家坐坐。”孙晨光点点头:“你看得起我,要不才不来看我呢。”
“别这么说,”三儿怪道,“叔是我老师,跟叔学了不少东西。”
孙晨光摆摆手:“那是笑话了。我看得到的,你都看得到;你看得到的,我看不到。”三儿不屑地笑笑:“我要都看得到才是大笑话。”孙晨光抬胸吸了口气:“我是哪年来的?九七年,四年了。那时候你就不得了了,有房有地有饭店,拉鱼还修车,二十一还是虚岁,张玉虎说我都不信。就那样,我也没想到,你能把破塑料厂搞这么大。塑料厂是九八年春上买的吧?也就三年时间多点,一开始没业务做。”三儿感慨地点点头:“要不叔是我老师呢,叔还给我出过主意。”孙晨光又摆摆手:“路过塑料厂门口的时候,看看那厂房,大卡车一趟一趟往外拉,想想都不可思议。不佩服不行哪。菜籽湖不知道陈三的人多,不知道清水塑料厂的人真不多,电视里天天播广告哇。菜籽湖私人办厂,除刘进财就你了,其余的都是吹牛吹起来的,你跟刘进财是实实在在的。我这要走了,你还来看我,谢谢了,看得起我。”
“叔你干嘛呀?”三儿不安地说,“你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叫我一声叔,”孙晨光叹了口气,“跟你说实话,我没吹捧你的意思。那些年我还算是有钱人吧?老早就在外面跑,挣了点钱,自以为很聪明,自以为了不起,看人都抬着头。不说别的,给儿子在城里买商品房,把儿子调到城里,不得了,轰动了大圩。搬到清水才四年多,不算是很长的时间吧?放眼这么一看哪,我算个什么呀?既不聪明,也不了不起。不说跟你比了,跟老朱比也差远了。老朱才认识几个字?他就敢跟你买门面,买房子,买地。他妈的我就是不敢哪。年初到老朱家喝酒,贺他新房子,他骂我没出息,说小三儿话不听你听谁的?那狗日的就一门好,不会害人。我也知道哇,就是下不了决心。佩服你们。”
“叔你别这么想。”三儿劝道,“买地买房现在也不是很迟。”
孙晨光摇头笑笑:“,我知道现在不迟,下不了决心。刚才我不跟你说了吗?城里的房子幸亏你,要不我也买不了,下不了决心。你带一大帮人卖房子,就我不买呀?我当时就想着,赔也不是我一个人赔。”三儿不解地问:“叔,那你当时怎么给你儿子买的房子?”
“有些事,”孙晨光又摇头笑笑,“不能说,跟谁也不能说。”
三儿点点头:“那就不说。”孙晨光掐灭烟头:“跟你说点吧。那房子是我从别人手里接下来的,他不能要那房子,他要钱明白吧?”三点头哦了一声。孙晨光再摇头笑笑:“我要那房子带条件的,把我儿子儿媳妇调城里去。要不我找谁调动去?我跟你一样,祖宗八百代都是贫雇农;我还不像你,我家的表叔数不清。”三儿笑了:“那你还说你不聪明?”
“这谈不上聪明,”孙晨光说,“这是瞎猫撞死耗子明白吧?”
太阳落山的时候,孙晨光老婆端上来几碟清清爽爽的小菜,跟三儿说:“以后到城里去了,常到我们家玩玩。你看你来了,老孙心情好多了。”三儿笑笑说:“进城一定去。”
“陪我喝点白的。”孙晨光拿来酒和酒杯,“男的不会喝酒。”
孙晨光有借酒浇愁的意思,没过一会儿,脸上就泛起了红晕。好在有孙晨光老婆保驾,三儿没喝多少,大半杯酒基本没动。三儿就是不明白,怎么闻到白酒胃里就不舒服。
孙晨光再给自己倒酒的时候,他老婆把酒瓶抢了过来。孙晨光倒拿着杯子问:“我就这么陪三儿呀?”三儿接过酒瓶,跟孙晨光说:“我给叔倒点。叔,就这一点了,这回喝慢点行吧?多吃点菜,光喝酒多没意思?”孙晨光点点头:“听你的,听你的,听你的。”
不一会儿工夫,孙晨光的小半杯酒又见底了。三儿提醒道:“说好了,就这么一点。”孙晨光看了看杯子,抽了口烟:“不喝了。”三儿起身拿起筷子,塞到孙晨光手里。孙晨光夹了口菜塞到嘴里,撑着桌子说:“一开始我就看上你了。你说雅丽要是嫁给你多好?”
“雅丽会幸福的。”三儿说,“不说这事好吗?说开心的事。”
孙晨光放下筷子摇摇头:“没开心的事。雅丽跟那狗日的跑了我怎么开心得起来?”三儿又提醒道:“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这时候说这话没意思。叔你还得帮他们,跟帮大哥一样。雅丽也是你孩子。”孙晨光坚决地摇摇头:“不会帮她,我就当没这个女儿了。”
“别说气话了,”三儿说,“你生她养她,她永远是你女儿。”
孙晨光还是摇头:“说了,不会认她了。”孙晨光老婆叹了口气。三儿抽了口烟,拿起筷子说:“不认不认,不认吃饭行吧?”孙晨光又摇摇头:“吃不下去。”三儿咂咂嘴。
“她不听我话知道吧?”孙晨光痛心疾首,“跟她说了,那狗日的是什么样的人,她非不听,非要往火坑里跳。三儿你让我说,就那狗日的,当着我跟那老狗日的面,带不三不四的女人吃饭,说是他新交的女朋友,他妈的脸上都长皱纹了还是他女朋友。老狗日的管不了他。我当时还劝他,我说你找女朋友也找个靠谱的,跟你爸年龄差不多了你还找她呀?我中午劝的他,下午就被人老公一脚踹胸口了,一个大鞋印子,肋骨断了,喘气都费劲,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回家躺了两个月。家门口人,又是一个姓,帮他瞒着,不跟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