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涌动,灯火通明。
繁华的商业街从未冷清过,哪怕是几个月前江阳市封城的那一晚也是如此,叫卖的小贩、搂抱的情侣、抱着孩子的幸福一家、牵手走过的闺蜜、以及相互打闹的男生们拥挤在这条被夜色填满的商业街道中。
道路尽头的路边则被一辆辆出租车同样占满,司机们闲暇的盯着路过的潜在客户,左手搭在车窗外,掐着徐徐燃烧的烟头。
嘎哒一声,其中一辆出租车的后排车门被人拉开,车身轻轻一晃。
司机微微抬头,通过车子中央的反光镜扫了一眼后排,嘴角流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这次的乘客是两个岁数不大的年轻小伙子,看起来长相差不多,应该是兄弟俩。
“师傅,南阳县。”其中先进来的一人道。
“好的。”司机将烟头扔出车窗,娴熟的把印着‘空车’的提示牌放下后打开计价器,车头一转驶入大路。
“哥,这些天营业额降下来了。”
“嗯。”许久,靠左侧的男生鼻腔中发出沉闷的回应,后脑枕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听另一人兴致不高,先开口的人识趣的闭住了嘴,侧过头看向不断向后飞逝的繁华街道怔怔出神。
“二毛,二毛?”那闭目养神的人叫了几声,见另一人没反应,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头:“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二毛摇摇头道:“只是在想怎么能把店铺经营好。”
出租车上的两人正是很久之前在幻梦夜总会和南阳县遇到过的大毛二毛兄弟俩,经过这段时间的成长,二人早已没了当时精神小伙的气质,老实本分,就连那醒目的黄色染发也剃成清爽的寸头,看上去顺眼了不少。
在幻梦夜总会和南阳县的事彻底结束后,二人也是想做些买卖,想来想去还是东拼西凑的借到了些钱,盘下一家小的可怜的门店,加盟了奶茶店,做起奶茶生意。
刚开业那段时间凭借新店的优惠活动生意倒是不错,可最近几个月有一家新开的网红奶茶店忽然开在隔壁,生意被挤得迅速冷清,以前那种忙的脚后跟朝天的情况几乎很少发生了,只有三三两两的人会选择购买,这么一算,别说回本了,门店下一次的租金都成问题。
“会好起来的,人们都只是图新鲜,等网红店过了热度,咱们自然会有回头客。”大毛挤出一丝笑容,搂住二毛的肩膀底气不足的安慰道,说实话他也无法肯定结局是否如此,网红店的热度是一定会过去的,只是这热度到底在下次租金缴纳之前过去,还是兄弟俩裤衩赔光之后过去就不得而知了。
又是许久的沉默。
“哥,咱们这辈子不会就这么完蛋了吧?碌碌无为,找一个普通的工作,谈一场普通的恋爱,结一场普通的婚,生一个普通的孩子……”二毛突然出声,脑袋却还侧着看向车窗外。
“完你m的蛋呢!你……”正闭着眼的大毛猛地抬起手,恨铁不成钢的抬起手就要抽过去,却从车窗的反光中看到一对通红的双眼。
这么一搞,大毛原本的火气也彻底消散了,轻叹一口气,抬起的手轻轻落在二毛头顶揉了揉:“这才哪到哪啊?咱们的人生才刚起步,奶茶店的生意也才刚起步,有手有脚的我不相信这么大个江阳市没有咱哥俩辉煌的时候,想那么远干嘛?”
二毛沉默了一阵,笑着扭过头,伸手擦掉眼角的泪水:“也是,想那么远干嘛?创业失败而已,又不是少块肉,再说了咱还得挣钱供老妹上大学,在这感慨可挣不上钱。”
听到二毛提起自家妹妹,大毛的脸上也露出笑意:“是啊,还得供那丫头上学,咱可不能被一个破奶茶店打倒了。”
二人再度陷入沉默,司机也是一路寡言,只剩下车载广播的声音在车内回荡。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
“如今你四海为家……”
“曾让你心疼的姑娘……”
“如今已悄然无踪影……”
“咳咳……师傅,能麻烦把音乐关了吗?”大毛坐起身,从后面拍拍司机的肩膀开口道。他和二毛现在的心情实在不适合听这首歌。
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一眼大毛,伸手扭动了一下音量按钮,音乐的声音反而更大了。
大毛皱了皱眉,感受着耳膜的刺痛道:“你故意找茬是吧?”
但司机仍我行我素,仿佛大毛不存在一般,这可把大毛气坏了,正要张口开骂时,身旁的二毛拉了拉他的衣服。
“咋啦!”大毛扭过头,脸上还保留着愤怒。
二毛眼神疑惑中呆着一丝恐慌,伸手指着车窗嘴里嘀咕了一句,大毛没有听清,指指耳朵摇摇头,车载广播的声音刺的他耳膜疼,根本听不清二毛说了什么。
二毛一把拉过大毛,扒在大毛耳边吼道:“这条路……好像不是去南阳县的吧!”
大毛探头看向外面,出租车早已驶离繁华的商业街,此刻只有飞速向后闪动的路灯和道路一侧紧闭的门店。
能回南阳县的路就那几条,大毛二毛每天往来都能闭着眼走了,现在走的这条路绝对不是记忆中的任何一条路。
“你他么要去哪啊?”大毛从后排抬出胳膊一把扯住司机的领口,扒在司机耳边恶狠狠道。
“呵。”司机冷哼一声,丝毫没在意一只青筋暴起的手正死死攥住自己,冷静地开口道:“一会去了你们就知道了。”
大毛虽然愤怒,但还没丧失理智,车辆的主动权现在还在司机手上,尤其是在这高速行驶的状态下,大毛实在不敢把司机怎么样,万一车子失控他和二毛都凶多吉少。
想绕路多赚钱的司机他们也见过,但没见过这么绕的;人贩子虽说没见过,但一个人敢同时拐卖两个成年男性的人贩子还真是闻所未闻。
见司机如此态度,自己也不敢动手,就掏出电话报警,二毛则摇下车窗试着对来往的车辆大声呼救。
“各位听……救……众朋友们大家好,这……救……里是江阳市城……命啊……市交通广播,我……绑……是主……救……持人……”
二毛抻着脖子嘶哑嗓子用力大吼,但车载广播的声音还是盖过了他的声音。
大毛手中的电话也成功拨通了报警电话,大毛按下免提键贴在耳边,试图与接线员沟通,但同样什么也听不到,车载广播中主持人正在滔滔不绝的讲述江阳市当前的道路状况。
“他妈的!给老子关了!”大毛愤怒的将手机丢到二毛怀里,飞速探出身子去摸广播按钮。动不成司机,难不成还关不了这破广播?
只要广播一停,电话另一端的接线员就能得知这边的情况,二毛的呼救也能被路过的车辆注意到……
一直铁钳般的手突然捏住大毛的手腕。
司机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捏着大毛,微微侧头,斜眼看向大毛,眼神中待着轻蔑和冷漠,仿佛屠夫凝视羔羊般的眼神。
那是一双被血色填满的猩红双眼,有着蛇一样的可怖竖瞳,眼眶周围青筋暴起。
短暂的愣神,大毛惊恐的大叫起来,奋力挣脱那只铁钳,好在司机似乎还专心开车,并没有过多难为大毛,轻轻一挣,被钳住的手便抽了回来,在惯性的作用下大毛身子一仰,甩在后排靠背上。
被大毛身躯挡住视野的二毛不明所以的看着面色苍白,满目惊恐的大毛正欲询问,却注意到了他手腕上清晰可见的青紫色握痕,不由瞪大眼睛,到底是什么力气能瞬间把人捏成这样?
“这……这家伙绝对不是人类!一定要想办法在他到地方前逃出去!”大毛托着自己受伤的胳膊,心有余悸的对二毛说道。
于此同时,大毛电话的另一侧。
接线员茫然的听着听筒中传来吵闹的广播声,期间似乎还夹杂着电话主人零星的说话声。
试着询问几次,报案人的那边仍只有广播的声音,接线员打了个哈欠,想必又是哪家小孩的恶作剧吧,他也不是第一次接到这种电话了,经常有熊孩子这么做。
仔细听了五六秒,再做了最后一次询问,电话的另一侧仍没有任何有效的回应,便摇摇头,挂断了这次通话。
撩起袖子看了眼时间,和身边另一个接线员打了个招呼便拿起桌上的水杯起身离开前往水房。
水房还有人在排队等待,接线员也不着急,反正有同事帮忙盯着,夜班也没那么多人报案,摸鱼就摸一会吧。
接线员拎着空杯子晃来晃去,脑子里却不断回响着刚才刺耳的广播声,接线员晃晃脑袋,试图忘记刚才那一次的通话,但不知为何有些心慌。
广播的声音还在脑海中回荡,眼前的人正端着杯子接连离开。
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接线员站在原地出神,努力回想刚才的那通电话中一切声音。
在中途,好像夹杂了一个男人短暂的尖叫声……
“喂!你不接水能让开吗?”接线员后面的人忽然戳了戳他的后背,思绪瞬间回来,眼前的队伍已经走完,只剩下他和后面同样排队的人。
“抱歉,你们先来!”接线员拔腿就跑,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排队的人看着接线员消失的身影,低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