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吊住这口气儿了。”平野璃轻叹一声。
廖舍被那根廖心凝出来的长矛扎在那之后,她就一直分心关注着廖舍的身体状况,这下打的不轻,光是伤口的失血就足够流死他的了。
好在灯最后彻底坏了,又拖到廖舍昏迷,不然还真不好施展血鬼术。
这时的廖心一下子蔫了,哆哆嗦嗦的站在那,好似一碰就倒。
在平野璃突然爆发出的强烈气息之中,她嗅到了强者的味道,缔造者的味道。
那是她的缔造者。
身为子嗣的她,在感受到这气息的一瞬间便明白了二人之间的身份和实力差距。
现在的她是失去理智,并不是失去智商,一些东西她还是明白的。
疾风,锥。
黑暗中,平野璃手臂刺向前方,如此短的距离竟发出一声清脆的音爆声。
几乎是同时,廖心被一股劲风掀翻,缓缓站起身,整个右肩带着手臂都被打掉,只剩下一截皮肉相连,正无力的垂在地上。
“抱歉,好久没用这种纯武技了,打的有些歪。”平野璃眯住一只眼睛,手上精悍短小的匕首尖指向廖心,做了一个简单的瞄准。
本来这一下,是想打掉手臂的,让其丧失行动能力,只要接着几次下来就能把她活捉了。
平野璃并不想把廖心留给生物调查局,如果有一天自己暴露,廖心会是她牵制生物调查局的一个点,至少能牵制廖舍,甚至可以要挟他帮自己做事。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打断一切思绪,平野璃即刻发动血鬼术变为人类,简单伪装了一下现场。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几束手电的光线打进来。
屋内一片狼藉,四周的墙壁地面和天花板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划痕,垂下的几根电线不时滋滋冒着火花,血渍溅的到处都是,角落里堆着一抹黑色灰烬。
地上躺着三个人,分别是死掉的值班护士,重伤的廖舍以及被削成人棍陷入昏迷的廖心。
是生物调查局的人,应该是最先发现异样的同层病人报警,接线员直接接给了生物调查局值夜班的小组。
这一点是平野璃疏忽大意了,应该提前派人盯着廖心的,这样一来也没法和生物调查局硬抢人了,在提前暴露十二鬼月的存在和将廖心交给生物调查局两个选择中,显然后者更合适,为了一个廖心还犯不着大动干戈。
平野璃席地而坐,依靠在变形的病床铁架旁,一只手捂着小腹。
这是刚才临时自残出的伤口,出血量看着吓人,但没有伤到器官。
发生这么严重的战斗,若是一身无伤,大概率是要被怀疑的。
一束光线照过来,平野璃另一只手挡了挡。
“是c组和f组的组长!”
“天呐,怎么两个人都受了这么重的伤!”
“快去找大夫!”门口的几个人冲进来检查二人的伤势,七嘴八舌的。
………………
这件事成功再次引起全局的注意,局长云姐一直冷着脸,廖心被鬼血侵染的事,她是知道的。正常人类体内一旦进入鬼血,最久一小时就会被转化。廖心连着四年都还是人类,生物调查局也就没再特意监视她,没想到时隔这么久突然就变成了鬼,若不是c组和f组的两位组长及时赶到现场,死的就不止一个人了。
短短一个月内,先是围剿残胜几乎送掉了全部外勤组,紧接着又是差点死掉两个组长,外加那么多目击者,后续处理又是个大问题。
上面给她施了压,表示抓紧处理三生教频繁造鬼的问题,同时几个权高位重的人开会频繁,似乎是在准备什么计划。
但具体是什么,云姐就不知道了,只是听说正在准备从附近的几座监狱里抽取一些志愿者。
廖心被转移到了生物调查局地下严密监视,但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无法唤醒,一直处在昏迷状态。
在新的文书规定下来后,一大批新人涌入各个小组,为千疮百孔的外勤部汇入新鲜血液。
果然去哪里都是一样的,新人们都是一脸自信、对工作的热情,丝毫没有那些老成员们脸上的沧桑和麻木。
又是一个月过去。
三生教那边没有什么进展,只是抓到几个小喽喽而已。
躺在医院养伤的廖舍和平野璃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廖舍的心态也调整过来,按他的说法就是:无论如何,至少廖心还活着,他不会因为廖心变成鬼就有什么想法,她始终是他的亲妹妹。
在医生的检查确认后,两人身体无恙,顺利办理了出院手续。
比起往日,街上的人少了许多。
算算日期,还有几天就过年了,难怪,也不知道生物调查局过年时放不放假。
平野璃在车窗上哈了口气,探出手指在雾上胡乱作画。
“再哈气,车玻璃都熏臭了。”开车的廖舍瞥了一眼像个玩的像小孩似的平野璃,开了句玩笑。
两人正在前往生物调查局的路上,既然已经出院,就该继续工作了。
翻了个白眼,平野璃拉起袖子擦掉车窗上的小人儿,重新哈了口气,一脸坏意的再次哈气,写下镜像的大写“help”。
车子停在十字路口等待信号灯,廖舍注意到平野璃的窃笑声,扭头发现了镜像字母,好好“夸赞”一番平野璃,伸手探过去就要擦掉。
要知道在车窗外看,可就不是镜像的help了,这单词就是写给外面的人看的。
果不其然,车子右侧的一辆轿车摇下车窗,车主一脸诧异的盯着廖舍的车,显然是误会了。
两人一路上扯皮,很快抵达生物调查局,停好车下来,廖舍打了个寒颤。
陈旭已经在楼下准备欢迎了。
三人寒暄一番,前往地下第三层,廖心就在那里。
穿过层层大门,三人来到一个被液体填满的密封大缸前,缸中正飘着一个脸上扣着呼吸罩的女孩,柔顺的长发在液体中缓缓漂荡。
“她一直这样吗?”廖舍将手掌按在玻璃上,紧盯着昏迷的廖心。
“负责人说她现在处在自我封闭状态,身体虚弱,段时间内醒不来。”最近一直待在调查局的陈旭说道。
“什么意思?”廖舍没听明白什么是自我封闭。
“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是鸵鸟脑袋钻地,乌龟缩壳。你们把她打的太厉害了,一下子受不了这种刺激,外加转化以后从没进食过,身体虚弱,大脑就不愿意醒来面对外界了。”
平野璃假装看向别处,一副别看我,别赖我的模样。
“那她怎么才能醒过来?”廖舍提出他最关心的问题。
“负责人说她对外界刺激作用有一定的反应,但都不足以将她唤醒,估计只能等她自己什么时候想开了吧。”
“……”
“……”
“对了,廖心的私人物品都放到你的办公桌上了,也不知道有啥,怪沉的。”
廖舍点点头,廖心不会一直昏迷,这也算得上是好消息了。
重返熟悉的外勤部,除了几个熟悉的老朋友们相互寒暄一番,一路上还看到不少新面孔。
“都是新人?这么多?”廖舍平野璃跟在陈旭身后,路过的新人们一口一个旭哥,叫得相当亲切,看样子已经来了有段时间。
“是啊。”陈旭和一个路过的新人打了招呼,继续说道:“你们不在这个月,新入职了好多新人,这次除了个别几个组,其他外勤组都扩招了人数,现在整个外勤部加起来有一百多人。”
想想之前一个组三四个人,加起来十个组才三十人的时候,确实扩招了不少。
“除了咱们c组和f组,还有哪几个组没招人吗?”廖舍追问。
“没了,只有咱们两个组这么任性。”陈旭摊摊手:“最近所有人都没什么大任务,只是现场勘察、盯梢之类的,咱们两个组的人都有伤,就更没派任务,所以一没人抓,二没鬼杀。时间一久,咱们在这群新人眼里也火了。”
“火了?”平野璃面露疑惑,她和廖舍两个人一直呆在医院,什么都没做怎么能火了?
“是啊,你们两位组长连着一个月没漏过面,没人知道你们长什么样,这一个月全是我在打理,他们这些新人就觉得c组和f组就是外勤部的混子小组,别看刚表面上和我一个个的热情,其实心里都瞧不起的。
“呵,看来得找个机会给咱们洗脱一下罪名了。”廖舍推开办公室门,两个纸箱子捆在桌上,上面贴着封条。
“都在这了。”陈旭指指箱子。
廖舍点点头,走上前去。
上面的箱子轻一些,撕掉封条打开查看,都是些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没什么特别的。
第二个箱子则沉甸甸的,撕掉封条,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个画板,上面还夹着一副画到一半的素描画。
根据尚还残缺的画面,依稀认得出来画的是什么,是廖心所在病房的窗景,一棵高大的老树的部分枝叶刚好探到窗边。廖舍注意过这个地方,没什么特别的,没有好看的风景,没有完美的对称,构图更谈不上,只是一扇普通的窗子。
拿来画板,才注意到箱子中是一捆厚厚的素描纸,上面的内容,正是刚才的窗景,已经画好的窗景。
向下翻去,第二张仍是窗景,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第六张……
廖舍越翻越快,但每一张都是同样的窗景,同样的绘画角度。
唯一变化的,是窗外那棵老树的枝叶,在廖舍的快速翻动下繁盛茂密转而枯叶凋落,枝头压雪,嫩叶新生,繁盛茂密……
四年的每一天,都以这种形式记录下来。
廖心瞒着他花了四年的画,每天都在画的东西,居然一直是同一样东西?
快要翻翻最下面时,一个小信封掉出来,上面还写着日期,大概是在最近那次换血之后。
拆开信封阅读,的确是廖心的字迹,但内容却看的的廖舍几乎浑身无力。
这时廖舍终于明白了为何那天在病房中提出要看廖心在画什么时,她会说出“什么时候画腻吧,我画烦的那天就给你看”这样的话了。
见廖舍状态不好,陈旭走来安慰了几句,廖舍摆摆手,表示没有大碍。
“这些年我欠她的陪伴,一定会补回来。我不会让她就这么昏迷下去,也坚决不会让她死掉!”廖舍的眼神坚定,他要找到让廖心醒来的方法,三生教对鬼的研究不亚于生物调查局,不然也不会有能力管理这么多鬼了。
如果廖心迟迟不醒,三生教或许能有什么法子。
“不想了,走,先吃饭去,庆祝你出院!”陈旭一把拉起廖舍。
“你们去吧,我胃不舒服就不去了。”平野璃随便找了个理由退掉聚餐。
廖舍二人也习惯了平野璃很少和他们一起吃饭,就没再说什么,打闹着离开外勤部。
平野璃走到桌边,那封信还在桌子上放着,便靠在桌旁翻看起来:
哥,很抱歉让你看到这封信。
但估计你看到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我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这四年多每一天都变得更加虚弱,那种绝望感,无力感,太难受了。
我没有力气离开这个病房,画画是我仅剩的消磨时光的事,今天的叶子比起昨天需要多画几片,明天的树上应该画几个花骨朵……
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我的生活还在变化,我还没死。
但渐渐我发现了,四年过来我还被困在这个狭小的病房里,外面的风景是一成不变的,我在同一扇窗前经历了同样四次春夏秋冬。
没有任何变化。
等我死的时候,希望是身体上的顽疾比心理带来的痛苦先一步把我带走吧。
这些年来唯一能让我感到开心的,就是你偶尔能来陪陪我,哪怕十分钟,一分钟,我都能开心好久好久。
我知道你忙,你说你是公务员,但我是清楚的,公务员可挣不了这么多,供我在单人病房住四年。
我不在乎你瞒着我做什么工作,从哪里挣到这么多钱,现在我不在了,如果你还在做危险的或者不正当的工作,快停下来吧,别在拼命了。
我知道你还在自责为什么黑色8.18那天你没能早点来,或许那样我就不会染上怪病了,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想说的太多,但又好像太牢骚了,就这样吧。
对了,赶紧给我找个嫂子!
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