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延绵,粗壮的树干彻底遮挡住了大部分视野,若不是脚下还有一条枯草丛生的道路,平野璃还以为自己走丢了。
准确来说,平野璃的确忘记了上山的道路,似乎哪一条路都能走通,又走不通,好在转悠了两天,终于发现了一个破落的村庄,里面似乎还有不少人居住,就在前方不远处,冉冉飘起的炊烟隐约可现。
“也算是个歇脚的地方吧。”平野璃整理了一下背包,背在身上,虽说有黑水空间用来存放自己的东西,但一个人两手空空的出现在这样偏远的山中,多少有些奇怪。
那村子虽看起来不远,途中的道路却蜿蜒曲折,足足走了半小时的路程才来到村口。
站在村口打量了一下里面,这村子根本与富裕一词挂不上钩,目光所及之处除了两盏破损的路灯,看不到任何现代化设施。
托了托背包,平野璃向村中走去,她要打听一下下山的路,顺便歇息一晚。
忽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一旁的土墙根后窜出来,身上脏兮兮的,绣着花的大袄被各种已经认不出的脏东西蹭满,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女人脸几乎贴住了平野璃,一股刺鼻的酸臭味钻进鼻中,女人眼神涣散,脸上也是脏兮兮的,手指缝全是泥巴,伸手就要抓平野璃的胳膊。
作为食人鬼的平野璃嗅觉无比敏锐,本以为土墙根下那酸臭味儿是村民倒掉的垃圾,谁知道居然是个人,这味道硬是掩盖住了人类的气息。强忍反胃感,平野璃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
“你带钥匙了吗?”女人压着声音,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平野璃,看上去神经兮兮的。
“啊?”平野璃被问懵了,虽然看得出来这女人精神方面有些问题,但这问题也太没头没尾了。
“你……家里人呢?有丈夫孩子吗?”平野璃嘴巴轻轻向前吹了空气,试图吹散弥漫在身边的酸臭味。
“我家里人……”疯女人挠了挠油腻的头发,若有所思,忽然一拍大腿,露出和邻居唠家常般的笑容:“他们也吃了!今儿晚上刚吃的面条!”
“打扰了。”看了眼头顶正处在正午天空,平野璃决定绕开疯女人另寻他人。
疯女人摇了摇手:“老师再见!”说罢,便一蹦一跳的离开了,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民谣。
“芙蓉鸟,金胸脯,还有一副金嗓子呦,歌声悦百里呦……”
唱了没两句,土路旁一户人家的木门被一脚踹开,一个拿着烟斗的老汉骂骂咧咧的冲出来,指着疯女人就是一顿骂:“芙蓉!你再站老子家门口鬼嚎,一会就让周生旺打死你!”
还在那扇动双臂试图飞起来的疯女人一下蔫了,嘴里不知道低声嘀咕着什么,低着头又跑回土墙根下玩起泥巴。
老汉死死瞪了眼疯女人,正要回屋时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平野璃。
愣了一下神,老汉满脸戒心的上下打量了一眼平野璃:“你做啥子的?”
“您好,我想问一下从哪走能下山啊,来旅游的,有些迷路了。”
老汉扭头看了看村口,这地方地处偏远,很少见到外来人,可能偶尔才会有几个徒步登山旅游的路过讨水买吃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村里的三十号人大眼瞪小眼。
“姑娘,你同伴呢?叫进村儿来一起休息一下吧。”老汉挤出笑脸,满脸的褶子几乎看不出眼睛在哪了。
“就我一个,徒步旅游的,如果可以,确实有些累了,不知道大伯您们村子还有哪户人家有空房间吗?我休息一晚,明天就走,我可以给钱。”虽说平野璃的实际年龄比这村子里所有人加起来岁数都大,但外表仍保持着二十出头的模样,这声大伯叫的很合理。
老汉不知为何,一下子热情起来,一边点头一边笑,露出焦黄的牙齿:“有有!你在这等着,我去找人带你过去!”
村子不大,从村头走到村尾也就一根烟的功夫,可过了大概二十分钟,老汉才持着烟斗,领着三个男人一路小跑过来,那三人一看便是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已经半辈子的人,皮肤被晒得黝黑。
三个男人一边向这边走一边相互使眼色,但最终似乎是最右边的那个高瘦寸头男人点点头。
老汉把人带来,便扭头回屋了,不过还是留了个缝看热闹。至于平野璃可不在乎这些人打算搞什么计划,除非这村子有颗核弹,不然没人拦得住她,就算真有核弹,她也有很多方法逃离这里。
“姑娘,俺家有空房,有热炕,保准睡的暖和。”那最右边的高瘦指了指自己,另外二人则闭口不言,看来是之前眼神交流时就定好了。
平野璃轻笑一声,扬了扬下巴:“那你们两个呢?”
“搬行李,这不怕你东西多,刘桂龙一个人搬不动嘛。”另外二人解释道。平野璃瞥了眼高瘦男人,想必他便是刘桂龙。
“我就这一个包,不用麻烦了。”平野璃礼貌笑了一下。
“唉,哥几个给你拿吧,小姑娘走了这么久山路,再轻的包都累的慌。”说罢,三人便要伸手过来取下背包。
拗不过三人,平野璃便将包递过去,三个精壮的男人一起拎着一个旅行包在前面带路。(作者注:我在学校亲眼见到过这样的场景,三个一米八多的男生一起给一个大一的新生姑娘送到宿舍,关键那姑娘就一个不到半米高的小行李箱,三个男生一个一只手搭着行李箱,硬是要送人家一段路,我在一旁看的快笑死了。)
经过几户人家,刘桂龙停在一扇木门前,村子里的人基本都有一个独立的院子,刘桂龙的家看起来相对还好一些。
另外二人已经离开了,刘桂龙拎着包,带平野璃来到一扇房门前。“你就住这儿吧。”刘桂龙推开门。
“多谢了。”平野璃四处打量了一下,屋内还算得上干净,至少对于一个独居的人来说。
“哪里来的啊。”刘桂龙一屁股坐在炕上,似乎并不打算离开屋子。
“江阳。”平野璃随口答道。
刘桂龙点点头,其实他并不清楚江阳是哪里,毕竟这辈子都没离开过这个村子,甚至连江阳是不是个地名都不知道。
“咋一个人跑这么远的地方旅游啊,俺村儿这边除了山就是山,有啥子好看的。”
“喜欢这样的环境,没有人打扰自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想通好多事情。”
“那确实挺好的,对了姑娘,你感觉俺们村咋样啊。”
“还可以吧。这间屋呆一晚多少钱,我先把钱给你,准备休息了。”平野璃觉得再不打断刘桂龙,刘桂龙就真的不走了。
刘桂龙摆了摆手:“你会做饭不,给俺做顿饭呗,就不收你钱了。”
“会做,但我累了,就给你钱吧。”平野璃从背包掏出二百块钱放到桌子上,为了打发漫长岁月的无聊,平野璃学会了做饭,虽然自己身为食人鬼无法食用,但也靠这本事起家开过一家叫烨烁饭店的红极一时的大饭店,可惜在一场战火中被炸掉了。
刘桂龙点点头,拿过钱离开了,听脚步,他是出了院子。
屋内有股霉味,应该是刚才三个人来之前临时收拾的。平野璃打开门窗通风,搬了张椅子坐在院子里闭目凝神享受山中清新的空气,不远处大门口拴着的狗悻悻地趴在拐角,躲得平野璃远远的,不得不说这些动物对危险还是十分敏感。
不知躺了多久,就在即将睡着时,平野璃感到上方的空气流动略有改变,挥手一挡便抓在手中,冰凉凉的,侧眼看去,是一个陶瓷小鸟,陶瓷小鸟的做工很粗糙,不知道是哪个小作坊的残次品,翅膀都没有。
旁边的土墙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声,转头看去,一个小小的脑袋从墙头探来,是个小姑娘,眼神中有期待,还有对陌生人的好奇和害怕。
平野璃露出一个微笑:“小妹妹,你的玩具怎么掉到我这里了?”
小女孩扭头看了眼后面,确定没人后,低声说道:“爸爸不让我玩这个,我和妈妈就说好把它藏在柴堆里,但是我这次扔高了。”
“小鹌鹑,你站那么高想吓死我啊!快下来!”墙的另一端传来一个焦急的女人声音,和村子里的其他人不同,女人说的是相当标准的普通话。
“姐姐,能把玩具给我吗?”女孩期待的说。
平野璃点点头:“好,你先下去吧,我给你拿过去。”小姑娘笑了一下,头一缩不见了。
吹了吹陶瓷小鸟粘上的土,走出院子看了看隔壁院门,一块砖头似的大锁挂在那里,看来正门是走不了了。抬头看了看,一个起跳手一抓墙沿,两腿一蹬便来到隔壁院中,一个妇女满脸歉意的走过来,只是脚一瘸一拐,虽然隔着厚厚的棉裤,但依旧可以看得出两条腿都有些畸形。
只是,并不像天生畸形。
待妇女看清平野璃的穿着打扮,面色凝重起来,先是接过陶瓷小鸟感谢平野璃,这才开始询问道:“妹妹,看你这打扮,城里来的?”
“是啊,旅游路过这里,歇息一晚就走。”
妇女一拍腿,语气中透露着焦急:“听姐一句劝,赶紧收拾东西,和你同伴们赶紧走!这村子你们多待一秒都容易出事!”
“就我一个人。”
“那你更得快点了!估计啊,老孟头已经带着村儿里的男人们开始封村了!等他们封完,你这辈子都走不了了!”
“什么意思?”平野璃似乎有些明白刘桂龙葫芦里买得什么药了。
妇女三言两语把小女孩哄回屋子里,这才继续说道:“这村子地处偏远,女人又少,为了解决生育问题他们就把拐卖人口,尤其像你这样水灵的,还是城里姑娘,谁能娶了可老张脸了,刘桂龙肯定没少问你东西吧?比如会不会做饭什么的,那是打听你适不适合做老婆呢!”
“听你的口音,就不像这村子的人。”
妇女叹了口气,眼神失去神采,又或者说,本就所剩无几的神采更是暗淡一分:“可不是嘛,当初在火车站被人贩子卖过来,算算日子,已经七年多了吧……现在小鹌鹑都长这么大了。”扭头看向屋内正摆弄陶瓷小鸟,满脸纯真的女孩,妇女挤出一丝笑容。
“没想过逃吗?”
“逃什么?就凭我这两条已经被打瘸的腿?这村子附近全是山,没人愿意修路,也就没人能把手探过来管理这个村子,村子的人就是这的土霸主,这地方连手机信号都没有,报警都不好使,就算警察知道了,从最近的县城赶来也得大半天路程,大半天时间在这荒山野岭藏个人不轻轻松松?更何况……我走了之后,小鹌鹑怎么办呢,没我护着,她爸会打死她的。”
“村子里有好几个拐来的,前年打死一个想逃跑的,还疯了一个,剩下的和我差不多,都被打瘸了。”
平野璃忽然想起之前进村时村口那个被叫做芙蓉的疯女人,就那个疯癫的模样,难怪不用和面前的妇女一样被锁在院子里。
“说太多了,你赶紧收拾东西跑吧,我可不想过两天听见你在隔壁惨叫。”妇女推了一把平野璃,转身进屋关住了门。
一想到不久后全村戒严的场面和手持棍棒虎视眈眈的村民们,平野璃舒了口气,吓她一跳,还以为村民们会有核弹呐。
平野璃躺了几乎一下午,但既然天黑了就该睡觉不是?于是翻身上墙,再次回到屋中躺倒炕上。
有挡风的屋子,有暖和的热炕,凭什么要两眼一抹黑冲进山里露营挨冻?那不脑子有病嘛?想到这,平野璃一把扯过羽绒服盖在身上。
………………
“桂龙,抹黑给她办了吧。”
“嘘!你小点声!”
“你怕啥!过了今晚那就是你媳妇儿了,t娘的,要不是为了你给俺那点儿钱,今天就是爷带走她了,现在想想真亏!”
“嘿嘿,后悔晚了!一会帮我按住她!”深夜,刘桂龙和下午时的另外两个男人在屋门口低声议论。
三人迅速开门关门,挤入屋内,但蹿进屋内的寒气和三人沉重的喘息声仍惊醒了平野璃。
“有病?有事不能等到我睡醒再解决?”睡意朦胧的平野璃坐起身子,若是屋里有光线,刘桂龙等人定能看到那双诡异的墨绿色瞳孔如同刀子般盯着几人。
“过不了审的事,当然要尽早做啊!”刘桂龙喘着粗气,犹如饿狼扑食般张开双臂向平野璃压来。
其余二人不熟悉刘桂龙家的布局,正顺着刘桂龙的声音摸着黑向里挪,忽然砰的一声闷响,一道风擦过二人之间,不知是什么东西撞在了门框上,那厚实的木门竟硬生生撞碎,一抹月光洒进屋内,这才借着月光隐约看到些东西。
床上哪有刘桂龙压老婆的场景,那女人还坐在床上,刚扑过去的刘桂龙不知道去了哪里。
下意识扭头看去,刘桂龙正以一个诡异的造型瘫倒在院子中,虽然看不清具体怎么样,但那个姿势绝对是活人摆不出来的动作。冬夜的山风何其刺骨,顺着破碎的门框吹进来,二人一哆嗦,也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
“你们挺能熬夜啊,本来想着明天睡醒了再找你们玩,居然现在就找过来了。”平野璃披上羽绒服,从床上下来。
其中一人似乎被冷风吹懵了脑袋,居然大喝一声挥舞着拳头轮向平野璃,却被硬生生拦在脸前,一拳犹如打在铁板上,但男人知道面前这女人不过是伸出了那纤细白嫩的手掌而已。正要收手再来一拳,胸口便是一颤,整个人居然被这柔弱女子举了起来,他感到一阵绞心疼痛,低头看去,女人的另一只手不可思议般地伸进他胸腔里,轻轻攥住他的心脏。
“和其他人一样的温度,面对恐惧时一样的跳动,为什么你们的心是坏的?”
还未等半空中的男人有什么动作,便是噗呲一声,男人被随手甩到墙角,生机迅速消逝,到死他都没明白过来他面对的是什么怪物。
鲜红的血液浸湿半只胳膊,正顺着那尖刀般锋利的墨绿长指甲一滴滴的落在地上,发出哒哒声。最后活着的那男人感觉现在连喘气都不会了,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但这么一跪,膝盖传来的痛感也刺激醒了大脑,一边发出恐惧的哀嚎一边连滚带爬的往屋外跑。
眼看就要爬到院门口,忽然探出一只手轻轻推住了大门,看着街道的场景一点点消失,男人竟哇的一身哭了出来,整个人彻底趴在地上,一阵温热,下身产生的湿热遇上冬夜的冷气迅速冒起白雾。
“我背包放哪了?”平野璃两脚踩在男人后背上,蹲下身子,将那沾血的指甲轻轻点在男人后颈。
“刘!刘桂龙放的!我……我不知道……”
“哦对,睡迷糊了,不好意思。”平野璃拍了拍额头,扭头看向倒在院子里的刘桂龙,似乎刚才下手太重了。
“算了,我自己找吧。”
“那你能不能放……”男人话为说完,便发不出声了,锋利的指甲瞬间划开了男人的脖子。
转身绕开刘桂龙的尸体来到他的屋内,用水缸里的水清洗了一下胳膊,她的背包并未被藏起来,就那么放在刘桂龙的炕上,被翻了个底朝天,东西散落一床。
简单拿了些还想要的东西,便转身离开。
血鬼术,湮灭。
一股诡异的能量自平野璃为中心散发开,周围的一切迅速腐烂,包括房间的墙壁。短短半分钟,原本村子里装修还算不错的刘桂龙家此时犹如从未存在过,只是一片平地,连根杂草都看不到。
这个能力很好用,平野璃一直用它来抹去自己留下的痕迹,当然也可以用来抹去敌人。
再次翻进隔壁院子,下午遇到的妇女居然正在院子里站着。
“你没事吧?我刚听见隔壁挺吵的,就出来看看。”
“恩。”
“那刚才的惨叫声……”
“死了三个,我刚处理完。”
“啊?”妇女捂着嘴巴差点叫出声,本以为是夸张了,但看眼前人淡定的神情似乎是真的。“那……那你还不快走?等明早村民们都醒过来,你就算再厉害也打不过这么多人啊。”
“最后确定一遍,你不打算走吗?我能把你带出去。”
妇女坚定的摇摇头,若是七年前,她肯定哭着喊着要求带她走了。
“还是那句话,我放心不下小鹌鹑,这村里其他被拐来的人也一样,她们已有家室,这时候你就算把她们绑走也会回来的,我们的根已经在这扎住了。等你成为一名母亲时你就明白了。孩子没有错,我们不想将来等孩子懂事后知道自己的出生是肮脏的,只有留在这里才能藏住这个秘密。”
平野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翻墙离去,既然选择已定,那强求也没意思,便独自向村口走去。
“芙蓉鸟,金胸脯,还有一副金嗓子呦,歌声悦百里呦……”
来到村口,平野璃又听到疯女人的哼唱,难怪老汉会那般打骂她,半夜还在唱,谁能受得了。
“还不睡觉吗?”平野璃招了招手。
“不饿,嘿嘿,刚吃了午餐。”疯女人拍了拍肚子,一脸憨笑。
“愿意跟我走吗?”
“你能教我飞吗?我想飞出这个笼子。”疯女人眼神竞露出一丝清明。
“看你自己怎么决定了。”
疯女人吭哧了半天,低头揪了揪衣服,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朵小花,双手捧着,生怕揉皱巴,看上去是用纸叠的,很干净,和疯女人脏兮兮的外表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模样。
“嘿嘿……俺不走,俺家娃娃还等俺回去呐,他说俺只要每天按时回家就奖励一朵小花。”
“好吧,那你保重。”
绕开村口下夜睡着的村民,平野璃重新回到群山之中,但她似乎忘了什么,一拍脑门,满脸懊恼:“嘶,折腾半天忘记问下山怎么走了。”
……………………
芙蓉鸟,也被叫做金丝雀,一辈子只能活在笼中,成为被他人观赏的宠物,唯一的用途便是取悦他人,为人献出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