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的茶水盛在如玉一般洁白细腻的瓷杯里,再被白皙纤长的手端放到案几上,荡起一圈流露着氤氲水汽的涟漪,波光中人影婆娑,张仪正从茶杯和茶水上收回目光,皱眉看向笑得殷勤的许樱哥:“何故笑成这模样?”
许樱哥将手扶住他的肩头,把脸贴了他的脸轻声道:“想要你记得我的笑脸和美好。”
“你倒是平和得紧。”张仪正的眉头越发皱得紧了,侧头盯着她道:“你可是已应了母妃?”
许樱哥笑而不答,再次将他搂得紧了轻声道:“和我说说你今日入宫都遇到了什么?”其实她早知道了答案,虽则张仪正进门时刻意带着笑脸,语气也多有轻松之态,但钻摩一个人久了之后,他是否真的高兴还是能看得出一二的”“。再加上康王妃的态度本就代表了康王的态度,就算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张仪正今日与康王的谈话必然达不成初衷。好一点,是被敷衍,坏一点,便是被狠狠削了一顿。
张仪正本想说谎,却知道瞒不过她,谎话说得太过反而更令人不信,便斟酌道:“有点难度,但父王他还是讲道理的……”
许樱哥就笑:“我同你说,我今日与母妃说了些什么。一是做你的侧室,眼睁睁看着其他合适的名门贵女做了你的正妻;二是与你和离,做个只负责吃喝玩乐的逍遥县君,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三是慢慢病死后换个身份,在母妃的庇护下默默无闻地平安度日。”目光灼灼地看着张仪正道:“我选了第三条,你肯否放我一马?”
她做的选择永远都是最冷静最实惠的。这样的决定也不会是突然就定下的。想起她昨日见着自己时的那种平静安宁。张仪正猛地回头盯着许樱哥,只觉得有一股怒火从心底深处燃烧起来,越燃越烈,炙烤得让人烦躁而愤怒,偏生里头又含了那么一层冷寒,令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觉得冷,便冷笑道:“我果然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既已选了又何必来问我?不要和我说什么舍不得我受累之类的鬼话,我不信。”
许樱哥挨着他的身子滑下来靠着他坐了,仰头看着他道:“为什么会不信?为什么不信我舍不得你受累?你要记得,我是真心的舍不得你,舍不得你受累,舍不得你因此有所闪失。”
为什么不信?因为之前已经有过一次。张仪正说不出来,便将许樱哥推了一把,许樱哥却黏黏糊糊地贴着他又靠了上去,将手抱定了他的胳膊死皮赖脸地道:“我问你是否肯放我一马呢。你要我做你的小妾还是让我孤独终老一生,被人折辱。当成一个笑话?然后面目全非么?你忍心?又或者,是你是要我等你。等到天荒地老,等到你能完全作了主?”
大抵是她的声音里带了些不合场景的娇嗲,张仪正心中一动,垂眸盯了许樱哥细看,但见她眼里一片波光潋滟,神情似在戏谑赖皮,眼睛却黑沉沉的紧紧盯着他,眨也不眨,便有些明白了。她不过是在害怕,不过是在试探,她已退无可退,别无选择。于是一字一顿地道:“我不忍心,如若你喜欢,我便不去扰你,你想嫁谁就嫁谁,别人不护着你,我也护着你。你可满意?”
许樱哥眼里的水光果然一闪,随即长长的睫毛便垂了下来盖住了眼睛,声音便有些有气无力:“三爷果然待我真好。当初我说要选就要选个心肠软的,你果然又心软了。”他是心软了,可是她很想哭。
说不放她,她定说他自私霸道,说放了她,她却又不满意了,为的什么?不过是动了真情。张仪正心里的火气突然间烟消云散,探手将许樱哥紧紧抱在怀里轻声道:“你信我,可否?”
许樱哥眨了眨眼,两颗大而晶莹的泪珠自眼眶里跌落下来:“我若不信你,你要如何?”想的时候是一回事,真的面对了却又是另一回事,她舍不得他,真的舍不得。
张仪正苦笑:“不如何。”粗粝的手指擦上许樱哥细瓷般的肌肤,想用力替她擦去眼泪,却又恐弄疼了她,便只能小心翼翼地轻轻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去那两滴泪,谁知那眼泪竟然越流越多,止也止不住,便哑了嗓子轻声道:“我随你走……你可放心了?”
许樱哥之前越流越凶、似是止都止不住的眼泪猛然间被止住,一双水汽朦胧的眼睛猛地睁大,盯着他看了许久才道:“你骗我。”休要说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男人,又是生在这样的家庭,万人之上,前程似锦,荣华富贵样样俱全,他肯为了她抛弃父母宗族,荣华富贵,前程如花?便是个现代男人,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也是凤毛麟角,万中无一,做人还是不要太痴心妄想的好。
“骗没骗你不是用嘴白说的。正如你是否真的把我放在心上,也不是空口白牙说说就算的。你等着看我,我也等着看你,但愿你别让我失望,否则有你好看。”张仪正自是知道许樱哥如何想,却不解释,只因那个中原因无法解释清楚。父母宗族并不是他真正的父母宗族,荣华富贵,前程如花,说实话是真有些舍不得,但历经了这么多的风雨,他早已知晓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