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看山对比里正，老太太还是更愿意听他说话。
“说吧。”
老太太松了口，倒不是因为可怜他，而是矮子里面挑将军。
终于解除了禁忌的钱看山感激地冲老太太笑了笑，又看了眼钱老四。
那意思很明确了，我都解禁了，你也该离我远点了。
钱老四没什么意见，他退后到老太太身边，和钱老三像两个门神一样，陪伴老太太左右。
钱看山一看这架势，头稍微有点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钱家人好像更团结了。
对于他这个族长来说，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就像钱老大那样的，虽是钱家人，该为自家的利益着想。也因为他和钱看山相处的好，总能顾念着族中的利益。
若是一家人关系太过亲密，总会出现为小家而舍大家的事情，那他这个族长还当的有什么意思？
眼下不是研究这件事的时候，钱看山清了清喉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快。
“敢问婶子，隔壁住的那几个人，为何而来？”
钱看山和里正来此的第二个原因，便是因为新进村的那几个人。
稻谷成熟在即，那几个人进村来不说，还特意去了钱家的稻谷地，甚至亲身下地查看。
这样的事，令人不安。
老太太随口一说:
“踏青。”
“踏青？”钱看山不信。
这村里村外的都是水田农地，踏青不该选好山好水好风景的地方吗？
老太太的说辞有很多:
“城里没见过乡下风景，前来看看。”
对于他们这些看惯了村里风光的人而言，自然算不得什么。可对于远道而来的人，大家眼中看到的又是另一种风景。
身在城中的人，对于不常看到的风景，自然觉得稀奇。这不就来了？
钱看山一时语塞，那几人下地的姿态，一看就不是在城中从未下地的富贵人。可若不是城中人，那一身气度也是做不了假的。
对于那几个人的身份，既然老太太不说，他也可以容后再议。
那几个人不是大问题，真正的关键点还在老太太身上。
钱看山犯愁，老太太动了怒，现在油盐不进。可此事若非赶紧定下，他们今晚也别想睡个好觉了
钱看山瞥了眼钱老三，那眼神隐晦又暗藏深意，将钱老三看得莫名其妙。
下一刻，钱老三就知道钱看山为什么看他了。
“婶子，第二季稻谷的事不止对咱们村的百姓，乃至对整个钱塘县都有着极为深远的影响。我们之前的确想岔了，不该自作主张，可这件事……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们……”
钱看山居然捂着嘴巴，哭了起来。
他，哭了！
“你，你……”老太太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她有想过钱看山会求饶，会讨好，甚至摔门而去都是有可能的。
她千算万算，竟没有算到钱看山居然，居然哭了……
他一个族长，在老太太面前哭了？
“看山叔，你，你别哭呀。”钱老三和钱老四，甚至里正都慌了。
作为一族之长，无论钱看山是否称职，他都是强悍的化身。
钱家发展到了上崖村这一支，已经彻底和本家脱离了关联，他作为一族之长，大事小事都要办好。
无论是和族人打交道，还是和官府打交道，他都得去做。
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哭过，可是现在……
“你哭什么，我又没说不能想想办法！”
老太太宁可你和她硬碰硬，甚至讨好都可以，她就怕别人哭。
这个毛病，从钱老三身上传染到钱老四身上，后面连钱老大和钱老二都沾染了。如今，竟是连钱看山都被沾染到了……
老太太心想，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翻遍钱老太的记忆，根本没有钱看山哭的记忆！
钱看山的哭与四个儿子多有不同，他也不放声大哭，也不独自抹泪，更不会哭得哭天喊地，他声音沉稳有力，把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
让人心生不忍，也听得明明白白。
若非说和哪个儿子的哭相相似，当以钱老三莫属。
钱老三被钱看山的哭吓了一跳，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儿了。钱看山哭起来的样子，怎么和他还有三分相似？
尤其是那委屈可怜的小眼神，这不正是他和老太太哭诉时的模样吗？
钱老三愣了，里正更是愣得浑身不自在。
来时也没说有这茬啊，现在该怎么办，他是不是也要应景哭上一哭？
否则，他看到了钱看山的哭，钱看山却没有看到他的哭，将来族中有事，他会不会给他穿小鞋啊？
里正还在考虑，钱看山已经哭得有模有样。
“婶子，呜呜，太难了，这个族长太难当了……”
钱看山当了这么多年的族长，不是没有过委屈，更不是没有压力。
他只是一个人，默默将这些苦楚都给咽了下来。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是想和老太太好好诉一诉苦。
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多委屈，刚才哭之前他还担心自己会哭不出来。可是老太太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当你打定主意要和她哭诉的时候，万般的委屈涌上心头，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被老太太安慰。
老太太都没眼看，钱家四个儿子也就算了，钱看山好歹是一族之长，他居然也说哭就哭。
老太太虽说不是外人，这，这不还有这么多人在吗？
“你先把眼泪止住，咱们坐下细细聊。”
老太太再不敢刺激钱看山，至于消消锐气什么的，大概也差不多了。
老太太有主意，她也能帮着村里人发家致富，可老太太的本事也不是白来的，谁要不顾着老太太的好，还要往后拉后腿，老太太绝不会轻饶。
这第一个被老太太拿来开刀的，便是族长和里正。
在老太太的安慰声中，钱看山的哭声渐渐平息了下来，整个人透着委屈。他的年纪也不小了，乃是家中长辈，谁能想到，他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还会哭诉？
“老四，打盆水来。”老太太吩咐。
哪怕是为了补救颜面，钱看山也不能顶着这哭成了泪人般的脸在这里坐下去。
钱老四正要答应，王氏主动要求:
“你们坐着聊吧，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