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霭的大度并未换得同等的纵容,詹子瑜跃跃欲试:
“子瑜这里有一绝对,李兄可要听好了。”
平日里他哪里有这等机会与李霭出题?
詹子瑜等这个机会可是等了许久,别看他姿态有礼,下一刻已提出问题:
“一二三四五六七。”
嗯?
这就完了?
别说周围人了,便是身边的几人也是一愣。
这对子……不正是前几日夫子随口一提的吗?
当时他们想了好几个,可以应付,却不足以匹配。用这对子来考究李霭,也多亏詹子瑜能想得出来。
这厢大家伙还没反应过来,那厢李霭便开了口:
“孝悌忠信礼义廉。”
此句出自《论语》,原句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乃读圣人书必背之句。
原本还觉得对仗工整的詹子瑜,脸色顿时晦暗了。
不是因为李霭能对出对子,而是因为他这才察觉到了夫子此对中的深意。
所谓“一二三四五六七”,下面应接八,偏偏忘了八。
而“孝悌忠信礼义廉”,又刚好无“耻”。忘(王)八,无耻……他被骂了呀!
不但詹子瑜反应了过来,几个秀才公也都发觉出此中深意。
回想当时情景,还是出榜那日。詹子瑜站在楼台上下望榜单,恰好看到一靓丽淑女从旁经过,才子风流,不由作诗调侃几句。
本就是同窗之间流传,却被夫子听了去,当时夫子便出了这对子为考究。
原来,原来……
这才是深意。
夫子在骂他们是王八!
“好!”
人群中高喊一声,一个身着长衫的小老头满脸带笑走了出来。
几人定眼一看,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出了对子的陈夫子。
“陈夫子。”
秀才公们纷纷行礼,脸上的表情羞愧难当。其中,以詹子瑜为甚。
他们是得人敬重的秀才公,仗着几分浅薄的学问,便调侃旁人,自诩风流才子,殊不知早已落了下乘。
若不是今日李霭点明其中关键,他们恐怕依旧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陈夫子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把目光对准了李霭,满眼都是惊喜。
“李霭啊,老夫见你身体愈发好了,明年可要下场?”
李霭是陈夫子教授过得最有天赋的学生,他明明学问过人,却总是身子骨不好。为此,学院中的几位夫子不知找了多少偏方,请了多少大夫,也无济于事。
今日的李霭气色很好,陈夫子便起了让他下场考试的心思。
若李霭下场,那必定是能上得金銮殿的。
李霭心里苦,面色不显。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半点病气也无,红润的面颊已与常人无异。不过下场考试……他从未想过。
“夫子好,今日有喜您可得多喝两杯才是。其他事,稍候再议。”
李霭虽说着“稍候再议”,可在陈夫子眼中,只要他身体好了,这件事便不成问题。
“好。”陈夫子忙不迭点头,想到今日是李霭大喜,才并未提及此事。可他眼中的光芒阵阵,早已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李霭在心中默念“抱歉”,他知道县城书院的夫子们都很期待他能下场,可他注定要辜负他们的期待了。
“李兄,小弟这里也有道题想要讨教。”
第二个关卡由宋清词主关,他不着痕迹朝屋内看了一眼,姿态从容不迫。
李霭默默收起伤感,“说吧。”
不等宋清词开口,他又接着提醒:
“今日有喜,未免耽误吉时,许你们一人问一题。”
李霭知道,这些都是老太太的默许。许他们一人问一题是他的诚意,也是他全了钱家的面子。
若是真让这些人问起题来,怕是一天一夜也问不完。
宋清词冲他笑了笑,“行,我想请李兄为今日之喜做首诗,得新娘子认可,方能过了此关。”
李霭的才华有目共睹,单单诗词自然不在话下。宋清词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私心除了他自己谁也不曾知晓。
李霭张口便来:
“玉宇净无尘,宝月圆如镜;风生翠袖,花落闲庭。五言诗句语清,两下里为媒证,遇着风流知音性,惺惺的偏惜惺惺。若得来心肝儿敬重,眼皮儿上供养,手掌儿里高擎。”
众人都知道李霭才高八斗,却从未见他这般肆意风采,温柔缱绻他有,浪漫周到他也有,这个男人,究竟有什么能考倒他?
屋内的人也听到了屋外的浪漫,钱明珠早已羞红了脸。素来觉得自己什么都见识过的钱明珠,这会儿脸上的胭脂都遮掩不住她的羞涩。
“这说的什么,喜姐儿你出去告诉他们,别闹了,差不多行了。”
钱明珠嘴上不客气,那羞红的脸却表明了一切。
钱喜儿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钱明珠会点她出门。可她听到了,这题不是旁人出的,是他……
钱喜儿也不知道自己对宋清词存着怎样的想法,明明觉得与他聊不上那些诗词歌赋,她就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高攀不上秀才公。
宋清词考中秀才后,小秦氏还在屋内念叨了几句可惜了姻缘,钱喜儿却不是这样认为的。
和不对的人在一起,纵然条件不错,也难以和睦。
奶让她自己挑选姻缘,宋清词从来不是她想象中的姻缘。
可今日见到他,她却不敢了,不敢直视他,更不敢被他发现。
他们现在好比一个天一个地,钱喜儿不想看到宋清词意气风发的样子,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
“兰姐儿,还是你去吧。”钱喜儿唯唯诺诺表示:
“外面人多,我怕。”
若是不说出所以然来,屋内的人定要追问,钱喜儿并不想把她和宋清词之间的事说出来,便用了这样一个借口。
钱明珠倒是没怀疑,毕竟钱喜儿在钱家一直都是这样的。
“你呀。”
钱明珠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可这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问题,也不是马上就能解决的,便只好让钱兰儿出门传话。
宋清词一直盯着新娘子的房门看,见房门打开,不自觉挺直了腰板。他今日特意穿来身刚买的新衣裳,定要让那小娘子瞧瞧,他到底是不是不中用的病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