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老太太的衣服，赵伯琮脸上的凌厉感也未曾消失。不过，他脸上的惨白倒没那么严重了。
老太太又给他灌了些热水，摸了摸他额头并非发烫，呼吸也很平稳，就任由他休息去了。
也不知道他在水中泡了多久，单凭他浑身肿大的样子，也不难猜出，时间怕是很久很久。
安顿了赵伯琮，老太太才有时间来问王敏。
“大晚上的，你跑到甲板上去做什么？”
本该身在临安府的晋安郡王出现在百里之外的钱塘县，这就够让人惊疑的了。而今，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王敏也发现了晋安郡王的踪迹，老太太担心他会把赵伯琮的行踪泄露出去。
因着王敏在书中接济钱书修一事，老太太多他多有慈爱。
慈爱归慈爱，老太太对他并不信任。
如今有了质问的机会，老太太绝不会放过。
王敏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自进到屋子以后，他一直保持着低微姿态。
想必他也察觉了事情不对，只是他已身在其中，无可自拔。
“房间里太闷了，我想出去透透气。”王敏都不敢看老太太，低着头，语气闷闷。
“透透气？”
这种用词怎么这么耳熟？
若非老太太之前使用过这等借口，还真信了他的话。
老太太正要再问，王敏却反问:
“真的，不然我还能出去干什么？”
还能出去干什么？
是啊。
赵伯琮的忽然出现，就连老太太都不知晓，总不能是王敏提前知道赵伯琮会出现，跑到船尾去接应吧？
王敏不过一个秀才，还是一个新秀才，有什么能耐能和郡王爷有所牵扯？
老太太很快否决了心中那点不靠谱的猜测，比起那些莫须有的指责，她发现，王敏出去透气居然是比较靠谱的解释。
老太太暂时放下了这个疑问，又问:
“认识他是谁吗？”
床上的赵伯琮大概累极了，被救上了船，换了衣服，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哪怕是在昏睡当中，这个男人一身的肃杀之气也不曾消散。单单是他躺在那里，就让人知道他此人不容小觑。
王敏还是一副傻甜白的姿态，听到老太太的话，他甚至主动看了赵伯琮一眼。
天真地问:
“谁呀？”
明显，他并不认识赵伯琮。
想想也是，堂堂郡王爷哪有闲工夫在平头百姓面前晃悠。便是在上崖村，见过赵伯琮的人也少之又少。而知道他身份的人，也就只有钱家人了。
确定王敏不认识赵伯琮，那事情就更好办了。
老太太忽悠:
“朝廷的人。”
她也没说错，当朝郡王爷嘛，自然是朝廷的人。
不过，朝廷的人那么多，想要猜到郡王爷身上，也是不易。
王敏顿时慌张，作为一名秀才，他深知“朝廷的人”是什么意思。
这，这就是朝廷的官员啊！
朝廷官员却落到如此下场……
“啊，这……”
王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那些官场之上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戏码出现在他的脑海，不断刷新他对官场的认知。
老太太见王敏如临大敌的模样，不难猜出他都脑补了些什么。
脑补好啊，脑补得多了，也省的老太太解释。
“我以前见过他，好像官职还不小。如今他变成这样，只怕遇到了贼手。”
“贼手”二字说出，王敏的目光骤然一变。
老太太又说:
“不过，这件事和你也没关系，只要你别出去说些有的没的，便是有事也找不到你。”
赵伯琮于这江水之中变成这般模样，说是没有贼人也解释不通。老太太便是把王敏所猜都道明，让他知晓事情轻重，别轻易下决定。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好歹是秀才的王敏又怎会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您放心，我和谁也不说。今晚，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气，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者不怪，有些事知道的多了反而是祸害。
王敏干脆利落，老太太投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你可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若是走露风声……”
老太太拿手在自己脖子上比了比，王敏顿时打了个激灵，想也不想便说:
“我绝对不说，绝对不说!”
一边是死亡的威胁，一边是闭上嘴巴就能逃出生天，王敏知道自己该怎么选。
他脸上流露出惊恐神色，惴惴不安的目光看得老太太心有不舍。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老太太又开始安慰:
“等大人醒来，查明事实，说不准你还是大功一件。别担心，有老太太我给你做主，谁也栽赃不到你身上。”
老太太这会儿又和王敏统一了战线，是非分明，她看得明白。
王敏什么坏事都没做，若是赵伯琮想要因此迁怒，老太太豁上这个司农乡君不做，也得和赵伯琮辩一辩道理。
帮王敏也是帮她自己，她与王敏一起救上了赵伯琮。若是赵伯琮迁怒王敏，她又岂能置身事外？
王敏似被老太太的温情所打动，他一下子扑到了老太太跟前，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惊恐。
“钱奶奶，我，我害怕。”
他又招谁惹谁了？
不过是出门透透气的工夫，就遇上了这等大事。
“我能不准住在这里啊？”
王敏似乎被吓破了胆，离开这里总有担忧。
“住这里？”
老太太看了眼只有一张床的房间，这里可没睡觉的地方啊。
王敏立马改口:
“住，住隔壁？”
他见老太太的态度有所松动，忙又退让:
“便是和下人们住一起也行。我不敢回我爹娘那里。”
老太太把利害关系都和他讲清楚，王敏很明白这个时候回去不过是给家里添乱。
他不想把麻烦带回家，只等明日大人醒来，再行定夺。
老太太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见他这般害怕，也不好再说拒绝。
“行。我隔壁住着你几位婶婶，明日你和她们谁换个房间。今晚就先在这里凑合一晚吧。”
如今天色已晚，未免节外生枝，今晚他们都别处房门为妙。
“好。”王敏忙不迭点头，末了，又看向老太太。
“那您……”
他和大人都住在这里，那老太太睡哪儿？
老太太如今正精神，想睡也睡不着。她摆摆手:
“我这几日睡得属实有点多，如今也睡不着。我给你们看着，你抓紧时间睡。”
明天赵伯琮醒来，谁都保证不了他会不会找王敏和她的麻烦。
他们得养足精神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