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兰儿温和大气，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寒凉。
“喜姐儿，这事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不能帮。”
她与钱喜儿不同，她这个王妃出身最低，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她看，就想抓住她的小辫子。
她不知道这回帮了钱喜儿会惹出多少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帮。
更何况，钱喜儿还好。
“你这日子不是都过这么多年了吗？没什么过不去的，若是家中没了银两还赌债，我给你添。”
钱兰儿说得大气，连还赌债这件事都愿意帮忙，姐妹做到她这个份上，也是少有。
“不是……”钱喜儿怔怔地看着钱兰儿，好像在这一刻才回过神来。
泪水忽然就没了踪迹，眼前的帷帽连视线都遮盖住了。
钱喜儿看着对面的钱兰儿越是模糊，就好像这根本不是钱兰儿，根本不是她的兰姐儿。
钱喜儿冲钱兰儿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将所有的心思收敛，安安分分告诉她:
“多谢王妃好意，是我想岔了。我再回去好好想想，不敢打扰王妃。”
自钱兰儿将帷帽为她戴上的那一刻，钱喜儿的一颗心便彻底凉了。
她以前总以为钱兰儿不曾帮她出头，是因为她没有将真相告知。她总想着不要丢脸，不要给钱兰儿添麻烦，从不说自己受得委屈。
可在刚才那一刻……
她非常确定，钱兰儿看到了她脸上的伤。
那些伤不算轻，如今不过风吹一下都会疼痛。
那样明显的伤痕，钱兰儿竟是连问都未曾问上一句。
是没有看到吗？
不是。
是不知道吗？
不是。
是不想知道吗？
是。
钱喜儿的一颗心跌落了谷底，犹如被人抛弃了一般，孤单单存在于这人世间。
这种抛弃，比贺望春打她更让她难受。
钱兰儿又怎么忍心让钱喜儿就这般离开？
她拉住钱喜儿的手，温和地请求:
“喜姐儿，咱们家现在就剩你我二人还算亲近，我真希望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姐妹。”
最好的姐妹吗？
“王妃说得是。”钱喜儿无不答应，像以前那般，离开了王府大门。
但这一会儿，她身心俱疲。
高高的王府大院，隔了人，也隔了心。
她和兰姐儿再也回不到过去。
钱喜儿拖着疲惫的身躯浑浑噩噩回到了家中，她爹和她娘的家中，没有贺望春的家中。
小秦氏正在院子里修剪花儿的枝杈，看起来那般恬静，犹如芳华少女。
自从来到临安之后，小秦氏便活力四射，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连笑容都透着调皮。
“娘，爹呢？”
钱喜儿一句话让小秦氏脸上的笑容停顿了半拍，她放下手中的活，冲钱喜儿叹了口气。
“别管你爹，又去给老太太上坟了。”
她就不懂了，现在的日子这么好，钱老四反倒整日追念起曾经的日子。
一口一个老太太，一口一个罪过。小秦氏听得心烦，索性也不理会，任由钱老四折腾。
钱喜儿的脸色也是一僵，不由自责。
“是我不好……”
如果不是她，奶其实不会那么早走。
她这话说的小秦氏不爱听了，“喜姐儿，可别这么说，兰姐儿想要老太太死，谁能拦着？这不是你的错。”
当初老太太那事，是钱兰儿的主张，他们家每一个能阻拦的。
小秦氏最听不得他们亏欠了老太太这种话，又开始竭力否认。
“娘。”钱喜儿打断她的话。
“嗯？”
“你知道吗？”
钱喜儿神情落寞，眼中的光彩再不复存在。
“知道什么？”小秦氏还一脸莫名，她看着带着帷帽的钱喜儿，好像根本未曾察觉。
从来都是只说好不提不好的钱喜儿忽然有了叛逆的心思，她将帷帽摘下，同时告诉小秦氏:
“贺望春，他打我。”
这种事，她从来不说。她以为她不说，别人便不会知道。
可是，伤痕瞒不了人，她的状态更瞒不了人。
或许别人不会察觉到那么多，可作为她的家人，作为她的母亲，小秦氏不该不知道。
这一点，还是钱喜儿从钱兰儿那里受到的启发。
就连钱兰儿都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而装作不知，那么小秦氏呢？
小秦氏看到钱兰儿脸上的伤痕，一下子怒火冲天。
“他怎么能打人！”
钱兰儿的脸上满是青紫的伤痕，看上去像个破败的娃娃。
“娘去找他。”
小秦氏哪里还坐得住，当下就要去寻贺望春问个明白。
钱喜儿将她拦住，说:
“娘，我要和离。”
这话她始终说得坚定，因为在意别人看法，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在钱喜儿意识到，其实所有人都看出了她伪装后，她决定不再姑息。
她要和离，她要和贺望春和离。
“和离？”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小秦氏，顿时迟疑了。
“喜姐儿……你……”
钱喜儿掀开额头上的头发，在那里，一道蜿蜒的疤痕赫然起上。
小秦氏眼睛都看直了，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这都是他打的？”
不止脸上有青紫伤痕，居然还有这么一条伤口，眼看是会留疤的！
钱喜儿再也忍不住哭诉，她大声地告诉小秦氏:
“娘，他打我，我要和他和离。”
什么伪装，什么平和，她都不要了。
再不和贺望春和离，她会死，她会死的！
小秦氏原本试图碰一碰钱喜儿额头上的疤痕，可她连触碰的勇气都没有，整个手都在颤抖。
那疤痕，小秦氏只是看到都心惊，可这疤痕却是实打实出现在钱喜儿脸上。
小秦氏的鼻尖一酸，当下也流出了眼泪。
“这，这事兰姐儿知道吗？”
在她无助又悲痛的时刻，小秦氏第一个想到的人是钱兰儿。
钱喜儿知道她为什么会提及钱兰儿，自从钱兰儿当上王妃之后，她俨然成为了钱家的主心骨。
钱家人发生了什么事都会告诉钱兰儿，希望让她帮着出个主意。
事实也证明，钱兰儿的许多主意都是对的。
这不，连钱喜儿是否和离这件事，小秦氏第一个想到的也是钱兰儿。
钱喜儿看着小秦氏期待的目光，她其实可以说谎的，只要她说钱兰儿答应了，小秦氏便不会阻拦她的和离。
她可以先斩后奏，她可以不告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