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桉轻手轻脚关上房门,走得也很轻。她点了外卖,现在下去拿得绕过张淮以的房间门口。
“我开玩笑的。”常喻这么说,晃了晃从房间里拿的酒店手册,“走吧,我真心实意请你。”
张淮以眼神盯着她手里的酒店手册,也跟着笑了一下。
他笑了整整一分钟,宋桉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不知道这人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常喻怎么耐心等他笑了这么久。
直到三分钟后张淮以才停下来,把手从口袋里拿出,突然说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这件事?”
这么突然?
她是不是不小心闯进了什么表白场景。
宋桉瞪大了眼睛,不安的眼神在乱晃。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车底。
当然密闭的酒店走廊没有车,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急忙打开房门钻了进去,避开这表白场景。
又没有完全进去,房间开了一小条缝往外偷看,八卦之魂在头顶燃烧,连鼻塞都突然通了。
常喻听到这句话后明显懵了一下,抬起头看过来。
张淮以原本灼灼目光正盯着常喻,却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又把眼神转向了别处。
有点口干舌燥,他手指在缩回袖子里面抠了抠。
“我现在知道了。”他听到常喻这么说。
把故意瞟开的目光又转回去,张淮以能感受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常喻笑得更开了,至少眼神中没有避讳或者抗拒的意思。
指了指楼上天花板,问:“还去吗?”
“去啊。”张淮以一时忘乎所以往前走了一步,听到身后房门毫不留情自己合上。
一低头,还穿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
“……我房卡好像还在里面。”
正在偷听的宋桉无语拿手掌捂住自己的脸,哪有人在刚表白完,就干出把自己锁在房门外这种蠢事。
常喻眨眨眼,眼神在张淮以和后面关着的房门来回转了几圈,大笑起来。
“你等等,”她把手里的酒店手册递过去,大笑着说,“我去给你再要张卡。”
“上一次表白还是在幼儿园的时候,我把上午老师给的小红花送给了她,问她放学了能不能去她家摸狗。”
张淮以坐在酒吧外的露台上,夜里应该有雾气,从高处看远方城市,灯光都被雾气遮盖得若隐若现。
常喻坐在他旁边,她发现自己跟张淮以在一起的时候,说话很轻松惬意。
这跟在宋景尧一起时,那种小心翼翼的感觉不一样。
“然后呢?”常喻接着他的话题问,“表白成功了?”
“没有,”张淮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她喜欢隔壁班小眼镜,答应家里小狗只给他一个人摸。但是她把我的小红花拿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因为在室外,常喻笑得肆无忌惮。
“她怎么这样!”笑完后常喻做出愤愤不平的样子,像是在逗小孩。
“是啊!”张淮以也一敲桌子,“所以我跟隔壁小眼镜打起来了。”
“嗯?”常喻偏过头,眼睛喝了酒反倒是亮晶晶的。
“打得那叫一个难舍难分,”他抬起手臂给常喻看,“我手上还被他咬了一口。”
“你们老师不得疯了?”常喻眼睛已经笑得看不见,弯成好看的弧度。
“是得疯了,拉都拉不开。”张淮以点头,“所以老师叫家长,但是我爸妈没人来。我以为他们会把我揍一顿,但是却没人来。”
苦笑一声,他说着低下头,甩甩头发,表情倒是没什么异样。
“接电话的时候都说好,结果那天等到天黑都没人过来,等到老师都没了脾气。中途我妈打了个电话说走不开,让保姆阿姨过来,那时候我小,脾气倔得要命,非说不行。”他转过头,笑得比刚才还灿烂,“又倔又爱哭,到了晚上哭得比下午和小眼镜打架时候哭得还猛。”
为了营造气氛,酒吧在室外的桌上放了一个灯油蜡烛。常喻盯着忽闪跳动的烛火,陷入短暂的安静。
她听到一个残缺的童年,听起来很不完美。
她都快不记得自己幼儿园的事了,这很正常。
张淮以至今还记得,这也很正常。平淡的幸福会被时间冲散,但是压在心里的刺不会,只会越刺越深,留下深刻的记忆。
“不过现在好了,”张淮以说,“都是小时候脾气倔,长大了发现也就那样。”
常喻面前的酒杯空了,她把杯子放下,说道:“记忆是有选择性的。小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我爸是个好父亲……”
说道这里顿了一下,深呼吸几次,才继续说:“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丈夫,但是我以为他至少没当一个好父亲,我真是个自私的人。”
张淮以默默看着她,不知道多深的刺才能让她承认这句话。
“但是我发现其实并不是,我只是需要一个好爸爸。所以把很多记忆都自觉过滤隐藏了起来。”常喻抬头看向远处,雾蒙蒙的,雾气比刚才更重,什么都看不清。
“不得不承认,其实我妈有时候骂得对。我爸这个人懦弱又不负责任,一个懦弱的男人,把家里所有事都甩给一个控制欲强却心理脆弱的女人……”
她把手握紧,又慢慢放开,做出个爆炸的动作。
“砰!火山爆发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我经常在房间里听到他俩吵架扔东西,互相用最恶毒的语言伤害对方。但是我爸怕他们吵架影响到我,有时候还记得让邻居先把我带走。”
“你看,”她把头转回来,“我那时候又觉得他不错,而我妈不会,她发疯的时候只会歇斯底里。我心里诅咒道,既然这么痛苦,那你们就分开吧。”
“然后我爸就真的出轨了。”常喻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平淡,拿起杯子发现是空的,拿杯子的手却在轻微颤抖。
张淮以给她倒了杯薄荷水。
“谢谢。”常喻接过杯子说,“我也有私心,会怨恨,我也不是什么好孩子。”
喝了一口水,转过头笑了一下:“我这短暂的二十几年啊,我和我爸妈,都在互相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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