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劳烦苏姑娘教真卿手艺了。”
“只是几道点心,算不上劳烦,放这么多糖是做给姑娘吃的?”
“不是的。”
“那是公子?”
“是心上人。”
苏涵韵浅笑一声,没有说话。
颜真卿脸上沾了面粉,俊朗的眉目沾染上了一丝滑稽,午后阳光正浓,他的思虑也飘远。
这个纨绔已经五日没上他的课了,他实在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能做的只有投其所好,而为了什么他也不懂。
也许是单纯地想见见他,也许是质问他又要闹哪般,也许只是单纯地照顾他年幼无知的不懂事,太多,太纷乱。
他现在只有见到他,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阳光挪到四色瓷瓶时,釉身发出莹润的光,男子推门而入,络腮胡子吹了吹,眼睛瞪起。
苏涵韵是大家小姐不便见外男,俯身行了一礼叫道“谢大将军”,便退了出去。
谢明道一撩衣袍坐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声音浑厚,
“这此我不打你,我们好好聊聊,你非得和自己的学生传得沸沸扬扬吗?知道外面怎么传你吗?”
“他们说你,说是教书,教的是什么还不知道呢。国子学是什么地方?纨绔聚集,乌烟瘴气。你就不能找个正经人吗?你和涵韵也算青梅竹马,以前家世是不匹配,现在我也不求这些了,你若是愿意,我便作主。”
颜真卿放下手中的红豆,眸色生寒,
“苏小姐是院正的女儿,算是我半个学长,没有匹不匹配一说。”
谢明道仿佛没有听见颜真卿的话,直接说,
“明日我便替你提亲,你准备一下成家立业吧。”
颜真卿沉默着,没有说话,谢明道继续说,
“你以为我稀罕做这个恶人,外面都在传你倒贴人家都不要,躲了你五日,你还不死心。他马家小儿是人中龙凤我也认了,六艺八雅一窍不懂,多的是有才情的女子,你及冠那年哪家女子不倾心,真不懂你是为了什么!”
颜真卿寒鸦一般漆黑凌厉的眉目骤然扫过去,他看了谢明道一会,眼眶的微红不知是气愤还是心寒,
“您缘何管我?我早已和谢家没了关系!”
重重的巴掌落在颜真卿脸上,这次他的嘴角也被打出了血,散碎的长发飘在嘴角,沾着血迹,狼狈又脆弱。
“你就烂在国子学算了!”
门重重被摔上,颜真卿沉默了一会,继续揉着面,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蒸笼熄了热气,他拿起做好的点心轻轻走出房门,落了锁。
上天是公平的,它不会因为你锦衣玉食而对你仁慈一分。
“你说今日颜真卿怎么又戴面纱了?”
少爷我吃完晚食,正带着子初少言在国子学的小树林里转悠,现在两人都不说话了,日子格外清静。
结果一出门就听见同窗们在谈论颜真卿。
“说是染了风寒,今日话也少了。”
少爷我突然停下来,走到两位同窗面前,直接开问,
“陆展元呢?”
两位同窗你看我,我看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而陆展元,说到就到。
“唉,马兄我在这找素材呢,一老远就听你喊我。”
少爷我更气了,一脚踢他屁股上,
“你连我从颜真卿屋里出来都知道,他被人打了你都不知道。”
陆展元也气,直接撒泼,
“谁敢打颜真卿,都是他抽我们,马兄你说话要讲良心。”
少爷我径直往前走,怒其不争,回道,
“他相好,心上人,真不明白感情的事,再怎么说动手是不对的,搁这当情趣呢?这种人要留着过年吗?”
陆展元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马兄你被绿了?”
敲!你关注的点永远让少爷我惊讶!
少爷我一回生二回熟,终于爬上了颜真卿的墙头,眼睛一闭滚了下来,摔到软垫上。
哎!这窗下何时放的软垫?
算了,这个不值得细究,屏风后的人可远比软垫重要。
我绕过屏风,手掌掀开珠帘,颜真卿正坐在床头看书。
少爷我叹口气,感叹到文化人受了这种委屈都不忘读书,果然让人钦佩。
踏着步走过去,抽走他面前的书。
好家伙!颜真卿又骗了少爷我一次,他拿着《道德经》睡着了。
细看下来,他的睫毛好长,皮肤好白似乎连个毛孔都没有,真是玉人。
我的手悄悄绕到他耳后,勾住他耳后的金勾,面纱要被揭开的时候他醒了过来。
那双桃花眼雾蒙蒙的,才睡醒还带着雾气,你无法说他勾人,却总是忍不住心疼他。
我抽回手,后退一步,行了一礼,规规矩矩地回道,www.
“博士,失礼。”
他这才清醒过来,摇了下头,矜持地回到,
“无碍。”
我紧张地挼了下袖子,
“那个还疼吗?”
他怔了一下,失神了很久,悄悄握了下拳才回答,
“抱歉,很久没有人问我疼不疼了,失了会神,失礼了。”
我的手伸手过,他没有躲便顺手摘下了面纱,我吸了口凉气,
“打得真狠,嘴角都出血了。”
他垂下头,喉头滚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挠了下头,
“那个抱歉,光顾着来看你,忘拿药了,我去拿药。”
我转身的时候他站了起来,从前他比我高一截,现在他比我高半截,他不是无所不能,他不是强悍的。
他被打也会受伤,也会难受,也会孤寂,也会不知所措。
“别走……”
他的手掌放在我双肩上,宽袖垂落遮住肩膀和背脊,他问我,
“你怕吗?我很怕。”我怕他们骂你。
少爷我不太懂颜真卿的意思,思来想去,安慰人还是套用经典名言吧,
“离开他吧,我偷马养你。”
颜真卿果然笑了,他略一抬头,眼里终于有了光彩,
“礼尚往来,那我去卖唱,你若堕于污泥,我绝不独处高阁,我要与你一同堕落。”
哎!格局小了,一句戏言怎么还当了真。
“博士,你真好骗,半个晋朝的马匹都是我们马家的。”
他突然拉住我滚到床上,按住我,长发垂到我耳边,哑声问我,
“马文才!你敢吗?”
梦境和现实已经有点分不清了,窗外是籁籁摇曳的树影,月亮挂在树上。
在梦里我做过什么呢?
我勾住颜真卿的发将他拉近,他的喉结滚动,我想翻身却闪了腰。
少爷我只能泪眼汪汪,
“颜真卿,我腰疼。”
果然梦只能是梦,变成现实那就是灾难。
他呆愣了一瞬,靠着床柱笑得很大声。
“颜真卿,不是每个人都是坏人……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论心是无君子的。”
我靠在枕头上,看着颜真卿,喊
“博士……师长……”
他在我心里就是我的博士与师长,所以那个梦才那么令人无法启齿。
颜真卿是让我敬重的人。
我轻轻抱住他,搂着他的肩,
“伤痕过去了就不疼了,人也是一样,走了错路都知道折返,忘了那个人吧。”
他下了床,放下帷帐,站在外面,只留个剪影,
“你安寝吧,我在外面读会书。”
我看着床头的雕花,烛光透过帷帐,轻声说,
“颜真卿,我梦见过你,你教我读书。”
他似乎翻了一页书,传来纸张的沙沙声,
“嗯挺好的,知道学了。”
颜真卿的目光悠远,半晌笑了一声,他知道这人为什么躲他了。
不可说,不可说。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