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儿就带人抄李坤的家是气话,不过接下来的确可以照着这个思路来干。
不是苏景殊不想直接抄家,而是他手底下没有那么多能用的人。
衙门里都是程元的手下,他可以使唤这些人打杂,但是要官差衙役随他去抄李坤的家,他怕最后被抄的会变成他刚租下来的宅子。
李坤在登州经营多年,州衙里的人不敢和他过不去,要抄家也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再抄。
首先要保证他们这边的人身安全,其次是打李坤个措手不及。
程元在州衙里刷够存在感,让新来的小老弟自己熟悉州衙,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苏通判面上笑容不减,送走明目张胆偷懒耍滑的知州大人,和州衙里的官差聊聊天,看看上任通判留下来的公务,如此算是正式上任了。
州衙的官差对新来的通判显然不太信任,表面上规规矩矩,私底下说悄悄话都不带新人玩。
苏景殊对此没什么反应,老员工不带他玩怎么了?他还不带那些人玩呢。
傍晚回家,三人组开小会,张龙旁听。
“大人,州衙的官差对程元和李坤之间的勾结都心知肚明,听他们私底下的谈话,李坤应该没少打点州衙的人。”沈仲元说道,“想从州衙找证据有点难度,不如直接从李坤身上下手。”
白玉堂也是这么觉得,“州衙里说来说去都是那些事情,咱们要么查李坤要么查程元,其他官员就算知道什么估计也不敢说,查也是白查。”
苏景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让我想想用什么理由抄李坤的府邸。”
登州的官员要么被收买要么被威胁,看不过去他们行事的都遭遇不测,还活着的人不敢和李坤程元过不去也正常。
那些退休官员既然能和前任通判一起搜集证据,想必也试过拖朝中旧识告御状,可是京城那边对登州的官商勾结一无所知,可见他们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去。
李坤有钱,能用钱来收买登州官场的官员,但是京城离得远,朝中大臣不是只有钱就能收买的,想让京城高官给他撑腰只能是程元出面交涉。
如果不是京城有人撑腰,程元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胆大包天。
以他对庞太师的了解,给程元撑腰的应该不是他老人家,可不是庞太师还能有谁?
苏通判皱眉沉思,感觉这事儿还是需要包大人的帮忙。
别看他已经身在官场,但是他对朝臣之间的关系并不清楚,这种事情还得包大人那种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手出马才行。
不管程元身后的人是谁,只要他勾结商贾剥削百姓的事情暴露,就算庞太师亲自出面都救不了他。
等到事情暴露,庞太师亲自动手杀了他的心都有,估计也没那个心情出面求情。
既然州衙的官差都已经被李坤收买,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上哪儿找人抄李坤的府邸?
白玉堂:……
沈仲元:……
张龙:……
苏大人的问题问出来,旁边几个人都沉默了。
他们知道接下来的重点目标是李坤,但是也没想过上来就抄家。
大人,李坤的表面功夫做的很好,别说现在没有那么多能用之人,就是州衙的官差都能用,他们找不到理由没法抄家。
“谁说没有理由?”苏景殊眨眨眼,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几位,程知州已经将理由送到跟前了,咱们也得抓住机会是不是?”
程元说他曾在李坤的府上见过契丹人,还说什么想着李庄主生意做的大可能是生意上的往来,话里话外就差直接说李坤通敌卖国了,他想装作听不懂都有难度。
襄阳王勾结契丹人的联络点在大名府,登州和辽东隔海相望,李坤勾结契丹人不用跑那么远,直接在登州本地就能勾结。
他们先派人去李坤府上盯着,只要有契丹人出入就能进去抓人。
通敌叛国是大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李坤能想法子辩解,他们也能以有人举报为由糊弄过去。
要是最近没有契丹人出入李府,他们也有别的办法。
都说了通敌叛国是大罪,只要有人举报官府就能查,证据不足不碍事,大不了就先莫须有。
又没真冤枉他们。
莫须有是什么意思?很简单,也许有,也许没有,形容无中生有罗织罪名,经常用来表示凭空诬陷。
白玉堂:……
沈仲元:……
张龙:……
小小苏歪歪脑袋,“怎么了?你们觉得这个主意不好?”
“很好,好极了,一般人也想不出这么好的主意。”白玉堂搓搓胳膊,上前一步摸摸他们苏大人的脖颈,“景哥儿啊,希望将来不会在开封府的铡刀底下见到你。”
无中生有罗织罪名,哪有当官的自己说接下来要干的事情是凭空诬陷的?
包大人总说他们江湖人办事不讲规矩,他现在感觉这小子更不讲规矩。
这就是书读多了的样子吗?感觉比他们江湖人还流氓啊!
苏景殊摸摸鼻子,“刚才不是说了嘛,又没真冤枉他们。”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要是拿不准程元李坤究竟是不是坏人,他也不会上来就莫须有。
他们现在是私底下已经确定那两个都不是好人,只是没法拿出能给他们定罪的证据,为了能将坏人交给朝廷律法处置,他们用点非常之法怎么了?
五爷之前将王伦藏在密室里的账本拿到公堂上当证据很规矩吗?
白玉堂啧了一声,“行行行,我说不过你。”
他承认他也没那么规矩,但是他觉得他们俩的不规矩不是一回事儿。
莫须有就莫须有,他们通判大人说的对,反正也没有真的冤枉好人。
苏通判拟定接下来的计划,他们先在州衙按兵不动,等程元和李坤放松警惕再出手。
州衙
的衙役不能用,包大人带来的人却可以,再说了,登州禁军厢军那么多个指挥,总不能一个能信的都没有。
真要是军中一个能信的都没有,朝廷也别再往登州派人,直接让这地方划地自治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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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拟好,与会人员没有别的意见,苏大人拍桌定调,只等包大人那边传消息回来。
张龙听完全程,会议结束后一脸茫然,“也就是说,我还是得回包大人身边报信?”
早知道就让赵虎晚上再走了。
苏景殊拿纸写信,把他们接下来的计划写下来送去给包大人点评,“龙哥,过几天我们会在坊间散布李坤勾结辽国的消息,你记得提醒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看军中官兵的反应。”
坊间流言不可信,正常情况下官府不会当真,但是心虚的人听到传言肯定会有点反应。
正常情况下的官府不会当真,他这个初出茅庐的通判可不是什么正常人,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把火烧到本地最大的大户上也很合理对吧?
第一次登门不用非得把李坤抓进大牢,就是带人去试探试探,所以李坤大概率不会和他撕破脸,这时候可以调用州衙的官差衙役。
等过些天找足能把李坤和程元送进去的证据,那才是需要包大人帮忙的时候。
张龙挠挠头,“行,我明天一早就去给包大人送信。”
刚才他还在想包大人带人到州城要怎么看军营里官兵的反应,第一次找上门用不上他们带来的人就说得通了。
苏大人写完信封好交给信使张龙,然后让大家都回去休息。
这几天只需要盯着李坤府上的动静,别的没什么事情,他们养足精神准备干大事。
沈仲元走了两步又回来,“大人,还有一个问题。”
苏景殊转身看过去,“怎么?”
小诸葛慎重的回道,“大人,咱们以坊间传闻为由找上门,李坤可能会以为您要上门索贿。”
苏景殊:……
要命哦,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他们爱怎么以为就怎么以为,本官身正不怕影斜。”苏大人一身正气,只要他坚信他是个好官,周围的魑魅魍魉就别想近他的身,“他们要是真的以为本官是上门索贿,正好包大人抓他的理由也有了,贿赂官员,值得一抓。”
张龙回头,“苏大人,那样的话包大人会连你一起抓。”
苏大人昂首挺胸,“本官是为国捐躯!”
旁边仨人:……
散了散了,他们苏大人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正事儿说完之后开始发疯了。
时间过的很快,眨眼间就到了旬休的日子。
几天的时间足够苏景殊等人将州衙摸的清清楚楚,摸清州衙官差的身家背景之后,他们的抄家大业也到了付诸实践的时候。
苏大人打舆论战有经验,登州地界儿不好办小报,但是其他简单的法子供他们挑选。
办小报太复杂,既要写故事还要找书坊印刷最后还
要自掏腰包贴钱,登州不比京城,这儿没有给他们报销花费的上官,只能靠他们自己来琢磨怎么打这场舆论战。
编故事而已,苏大人是行家。
故事内容都是现成的,李坤放着大宋的灾荒不管跑去辽国赈灾救民,肯定和契丹人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什么都别说了,身为宋人勾结辽国,重罪!该骂!
把主角的名字改一改,再把背景稍微一换,没有点名道姓说主角是李坤,但是怎么看都能看出来说的是李坤。
话本子很快写好,登州地界儿应该没有说书先生敢接这个单,于是又到了万能的小诸葛出场的时候。
白玉堂紧张兮兮,“需要五爷贴身保护吗?”
李坤手上的人命不少,要是消息刚传出去就让他手底下的人听到,他们老沈的命还能保住吗?
沈仲元摇摇羽毛扇,“五爷不用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李坤去辽东的消息本来就是他打听出来的,大人编的故事他已经熟记于心,传播谣言不用非得是说书先生,随便找个茶馆坐一会儿就能把消息传出去,还是让人看不出消息源头的是他的那种传播谣言。
这些事情交给他就行,他好歹在江湖上混了那么多年,要是散布个消息还把自己搭进去,他也没脸在大人身边待下去了。
苏景殊也不太放心道,“需要易容吗?钱够用吗?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碰上李坤的手下就跑,咱不和他们硬碰硬。”
“需要易容,钱够用,没有别的需要。”沈仲元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散布消息不是什么难事儿,大人和五爷在家等他的好消息就行,他上午出去下午就能回来。
苏通判这边悄咪咪干大事,程知州那边却是沉溺于酒色之中。
李坤的府邸比知州的住处还要豪华,他府上养了不少舞女歌伎,看腻了买一批新的,旧人就送去迎宾楼接客,所以永远不缺年轻貌美的家伎。
程元喝着美人喂的酒,眯着眼睛慢悠悠说道,“庄主,那小子这几天要么在衙门干活要么去街上溜达,咱们的人一直盯着他,没人敢在他面前说乱七八糟的事情,您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那些喜欢多嘴的老不死的已经被他吓唬的不敢露头,姓苏那小子在接风宴上对酒色来者不拒,之后也没什么微服私访为民请命的意思,那些老不死的也看不上这么个刚进官场就有贪官之相的官。
没人在他面前胡说八道,他就永远不会知道登州到底是什么样子。
李庄主要是对他有兴趣就慢慢将人拉拢过来,要是对他不感兴趣那就一直瞒着,总是派人盯着多费劲。
“那小子好歹是个状元郎,肯定不会傻到刚到登州就硬来。”李坤眯着眼睛听曲儿,听到程元的话头也不抬的回道,“能在官场上混的都是人精,你也说了他是个心思不正的,心思不正就更难摸清他到底想要什么,且再盯几天看看。”
程元懒得管那么多,他只要自己快活就够了。
正四海钱庄不是他的,过了年他就离开登州去别处上任,苏家小子在登州翻了天都和他没关系。
丝竹悦耳,美酒醉人,会客厅中散发着糜乱的气息。
夏日炎热,正午时分人畜皆倦,段五脚步匆匆从外面进来。
李坤挥挥手让舞女歌伎都下去,瞥了眼呼呼大睡的程元,也没让下人将他挪去客房,直接带着段五去偏厅说话。
“庄主,坊间有人在传您当年去辽东的事情。”段五长话短说,将外面传的事情大致说完,然后问道,可要属下去查消息是谁散出来的???[”
李坤的脸色不怎么好,“传闻没有指名道姓,你现在站出去岂不是表明了说的就是我?”
他是和契丹人有联络,但是他当年去辽东是为了严家人,和勾结辽国没有关系。
外面那传闻直接将他去辽东说成去和契丹人谈交易,他还要上赶着说他当年就是奔着通敌叛国去的不成?
“先不着急,我们按兵不动,散布谣言的人自己就会狗急跳墙。”李坤眸光晦涩不明,“严冬最近可有异常?”
段五摇摇头,“还是见了谁都是那副死人脸,谁和他说话他都不带搭理。”
“盯紧了,别让他也闹出什么幺蛾子。”李坤对严冬这个手下是既看重又防备,人是他用大批赈灾粮强行绑来的,三年期满就会回辽东。
虽说这两年多来严冬没给他惹过事,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没有反抗过,但是他知道严冬对他的所作所为非常看不惯。
如今三年之期快到,又恰逢包拯来登州代天巡狩,说不好那家伙就良心发现要和他分道扬镳。
辽东严家的名声很可信,却也不能只靠严家的名声,毕竟他干的不是什么好事。
严家人行侠仗义古道热肠,为了救辽东的百姓能把严冬卖给他三年,严冬也信守承诺一直跟着他,但是他是商人,商人办事从来不看良心,他也不会觉得只靠良心就能将人困住。
手底下的人打不过严冬没关系,能盯住他就行。
他当年在辽东赈济救灾动静不小,也是趁那次机会把钱庄开到了辽国。
登州禁止百姓出海,赈灾的钱粮都是他的,他也没走榷场运粮,旁人只会觉得那些粮食是他在辽国境内筹集的,轻易想不到能从海上运粮。
连朝廷都抓不到他的把柄,坊间的消息是哪儿来的?
那人散布消息时故弄玄虚的把赈灾商人的名字给改了,可近年来在辽东自掏腰包赈灾的除了他李坤没有第二个人,明眼人都知道说的是他。
登州没人敢和他过不去,难不成是新来的通判?还是说那些退休的老不死的贼心不死还想拉他下马?
李坤不确定传消息的是谁,通判那边他一直派人盯着,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这么一看,那些退休官员的嫌疑更大。
怎么着,看说他官商勾结没有用就说他通敌叛国?
他就是真的通敌叛国了又能怎样?京城远在千里之外,那边的大官还能
管得到登州?
禁海的命令是朝廷下的,登州百姓无法出海捕鱼谋生也是朝廷害的,辛苦煮盐却被官府低价收购导致吃不起盐也是朝廷的政策,他要是不和契丹人走海路做交易怎么养活底下那么多人?
见鬼的走私,只要不让朝廷发现,他们就是正经的做生意。
要是登州百姓还能出海捕鱼补贴家用,官府搜刮的那些粮食根本就不算什么,一群老不死的不去管当官的,看他一介商贾好欺负净冲着他来是吧?
“段五,去盯着那几个上蹿下跳的老不死的,必要时候就让他们去见阎王。”李坤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想和那些退休官员继续纠缠下去。
既然程元没法让他们老实,那就都别要命了。
段五拱手领命,然后问道,“庄主,苏景殊那边怎么处置?”
李坤冷笑一声,“那就是个愣头青,暂且留他一命。”
程元任期将满,他们在州衙上还得有人,比起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下任知州,如今这位通判看着也还行。
新来的官刚到任上会收敛一些,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多观察些时日。
段五点点头,然后又说道,“庄主,包黑子巡视完水师营又去巡视步军马军,像是要把禁军厢军都转过来一遍才肯作罢,马上就到发饷的时候,那些新钱是不是要再往后拖两个月再发?”
“该死,偏偏这个时候遇上包黑子。”李坤咬牙切齿,再不情愿也不敢在包拯跟前冒险,“让刁赞通知底下人,铜钱继续铸,暂时别往外发,有什么事情等包黑子离开登州再说。”
他准备多年就等着这个月用新钱换朝廷的钱,包拯一来所有事情都乱了套,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前任通判死那么利索。
让那人半死不活吊着命,八成就不会把包拯召来。
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李坤心里窝火,但是又没法将奉皇命前来登州的包黑子赶出去,只能安慰自己再过不久就是柴王爷的寿诞,到时包拯不想走也得走。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动静,管家刁赞沉着脸进来传话,“庄主,州衙的衙役要进来拿您问话。”
李坤愣了一下,“拿我问话?问什么话?”
刁赞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为首之人是苏通判,他说坊间到处在传您通敌叛国,要拿您到衙门一问究竟。”
段五倒吸一口凉气,“庄主说的不错,果然是个愣头青。”
李坤捏紧拳头,“什么愣头青,分明是瞅准机会就来吸血的蚂蟥。”
程元刚上任的时候也是找理由来府上找茬要钱,能说那家伙是个愣头青吗?
见鬼的愣头青,真是看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