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赵鲤大半夜,亲自去处理几个外来番僧的决定。
宫战十分不解。
在他看来,赵鲤根本没有亲自去的必要。
这个时候的大景,虽天灾人祸不断,但长久站在世界巅峰的自信还是有的。
赵鲤没理由屈尊降贵去过问几个番僧闹事的事情。
宫战以为她是不放心,便道:“赵千户,你放心,这些番僧我们有人盯着的。”
“这几个人从海原登陆,吵着要见陛下。”
“高勋这王八蛋,成日做着歪门邪道的美梦,懒政不管,就将这些番僧晾在四海会馆大半年。”
“那些番僧原本身上没几个大子,来到水宛耗光了身上钱财,在四海会馆饿了一个月肚子。”
“这才闹呢。”
宫战解释得轻松随意。
赵鲤本也只是想着见一见这些传教士。
若是他们打着想在大景传教的主意,便统统赶回老家。
不料,到了所谓的四海会馆,便是一呆。
“这……就是四海会馆?”
四海会馆是前朝的机构,类似于驿馆,只是接待对象都是异国人。
这种机构在大景禁海的前提下,名存实亡。
但赵鲤万万没想到,这国宾馆类似的地方,竟是凋敝破烂成这副鬼样。
位置几乎靠近盛茂坊西码头。
歪歪扭扭的建筑上,缺砖少瓦。
窗户破洞用木板封着,木板上生着潮湿的灰蘑菇。
听赵鲤不可思议的问话,随行的宫战立刻道:“不关我们的事。”
“这四海会馆年久失修,还得怪高勋那王八蛋。”
水宛地界,对外的驿馆破烂成这样,可不得怪高勋吗?
宫战辩解的档口,一行人走到了四海会馆门前。
里边齐齐整整,用带着口音的大景官话抗议。
“我们要自由。”
“我们要食物。”
声音有气无力,怎么听怎么凄惨。
见赵鲤又看来,宫战又一摆手:“不关我们的事,都怪高勋那王八蛋。”
高勋满脑子城隍,哪有闲情管这些怪模怪样的异乡人。
丢在这四海会馆自生自灭许久。
这些传教士身上没钱,四海会馆也没有补给,险些饿死。
幸好周围百姓良善,看他们可怜会施舍些米粮。
只是水宛生变全城警戒,百姓自顾不暇。
哪有闲工夫管他们。
再有牵扯外部势力,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刻,靖宁卫将四海会馆管控,不许这些传教士出去讨饭。
这些人便困在这里头。
靖宁卫忙得很,没闲工夫搭理他们,这些人饿了几顿。
听宫战解释完,赵鲤忍不住扶额,这些人的经历听着确实凄惨。
但是让他们自由行走传教,是绝不可能的。
赵鲤侧头,低声对宫战道:“派个人暗查一下,附近百姓有没有已经改信的,若是有,数量多少。”
灵气复苏时代,允许随意传教,赵鲤便可寻根绳子吊死了。
尤其麻烦激进的一神教。
宫战闻言点了点头,很快招来两个人,低声叮嘱。
做完这一切,四海会馆里头的喊声已经越发弱了下去。
赵鲤这才踏进了四海会馆中。
一进去,她便闻到一阵熏眼睛的臭味。
影壁后的前院,一片乱象。
赵鲤也终于见到了这帮异乡传教士。
不得不说,瞧着当真凄惨。
擀毡的衣裳被汗渍污渍浸透,从臭味判断,不必衣架都能靠墙立起。
一张张浓密胡须的面孔,看着跟叫花子也差不多。
看见被靖宁卫簇拥护卫的赵鲤,眼珠子都在冒绿光。
领头一个极消瘦的老头,上前来,问候道:“您好,吃了吗?”
赵鲤嘴角抽搐,心说这谁教他们的问候语。
她是顺毛驴脾气,别人客气她也客气。
对这右手抚胸行礼的老头颔首,正待说话,这老头晃了晃,一头栽倒过来。
赵鲤毫无良心的闪身避开。
这位身上味道实在可怖,不亚于西码头的烂泥。
非任务时间,赵鲤不想沾上。
眼见老头脑袋将要磕在地面,还是宫战用刀鞘扶了一把。
一个稍年轻些的胡子男,跌跌撞撞爬来,扶着老头便开始掉眼泪。
他叽里咕噜说着泰西话,口音极重,赵鲤仔细听也没听明白两个单词。
只听见老头肚子里,悠长的鸣叫声。
赵鲤不由叹了口气:“宫百户,命人拿些米粮来,先给他们吃饱吧。”
她的嘱咐,让饿得奄奄一息的老头缓了口气。
待到煮粥的锅,就地在前院架起。
这些人统统眼冒绿光围着煮粥的锅。
闻着米粒在滚水中翻腾的香气,直咽唾沫。
瞧着实在可怜得很,赵鲤又叫宫战给他们弄了点小咸菜。
再等到这些人个个手捧热粥,稀溜溜混着眼泪喝下。
方才那问赵鲤吃了吗的老头,被搀扶着走到了赵鲤的面前。
“尊敬的女士,感谢你的慷慨。”
老头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听着像是舌头带弹簧。
赵鲤没穿官服,只简单自报家门:“大景靖宁卫巡夜司赵鲤。”
……
在这些传教士的邀请下,赵鲤进到了四海会馆。
若说四海会馆外面脏臭像是乞丐窝,里边就不只是像,而就是乞丐窝。
前厅可见铺盖卷,和篝火燃烧的灰烬。
赵鲤坐在上首,手中握着宫战方才报来的情报。
这伙泰西传教士,一共二十四人。
领头的就是方才饿晕的老头。
他来大景之前,应当是做了些准备工作的,但是不多。
还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叫雷德明。
这一行人来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在大景传教。
暂时有了粥水饱腹,雷德明这才想起维持自己的体面。
寻了个茶盅,用脏兮兮的袖摆擦脸。
一边偷偷打量赵鲤。
他对大景的了解,大多来自于海上的强盗,还有家乡旅行者吹牛皮的游记。
游记中说,大景是一块流着牛奶和蜜的土地。
真的到了这里,雷德明感慨这个国家富饶与贫穷如何和谐的融合。
一直想要去京城面见大景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