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优雅的素雨

这顿饭很特殊,有些辛酸,缺席了父亲这位一家之主,竟给我们一种他陡然不在的惊恐与悲痛。

这一聚,那一别,也许终将遥远,期间的风风雨雨,百味人生,各自品尝。紧守心中那份永恒的期盼,但愿无论梦与现实,永远相见。

这一夜,我从梦中醒来,却不能动弹,也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光线仿佛很是强烈。

周身传来一阵阵急促却很微弱的力道,细若游丝。紧接着,一道道仿佛隔着厚厚棉絮的熟悉呼唤声隐隐传来,而我拼尽全力,却不能给予任何回应。

思绪混乱腐朽的像一坛烂腌菜,模糊的好似墨水浸透的画。恍惚之间,我好像听到了父亲的悲声哽咽。我激动万分,欣喜若狂,而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热流冲向双眼。

那股虚弱的力量,只能支配我这片刻恍惚。渐渐的,我失去了知觉,不知是不是再一次,又一次,我只知道,我正去往另一个地方,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梦。

无端的右腿剧烈一抖,我猛然惊醒,竟好似刚穿越过来一般陌生。然而不及我去理解,就忘了自己在惊恐疑惑些什么。

吃过早饭,整理一番。临别时,我猛然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床铺,不禁悲痛,却欣然一笑。

我们在亲人们的挥手目送下驾车离去,双方难免一阵感慨,心情沉重。

经过那熟悉的断崖时,我加速驶过,像躲避追杀一般。

来到那个土坡,我却明显放慢了车速。这个同时出现在两部电影里的精彩桥段,凝聚了深厚的情感与伤痛。与电影中的断崖一样,这里也被无数人寻找,都想设身处地的去更深刻的感受电影中的意境。

土路很窄,错车不易,视线随着车子缓缓的爬坡而渐渐下移。

突然!我的眼中惊现一辆红色超跑的顶部轮廓,紧接着,出现车子的前挡风玻璃,然后惊现出一张美若天仙的脸。

这一瞬间,狂风肆虐,电闪雷鸣!这一瞬间,乱云飞渡,天崩地裂!我们却一同卡在这情景之中,仿佛不受时间与空间的束缚,一起超脱在了另一个世界。

生动的,只有围绕着那副熟悉容颜的记忆浮现,在无尽凌乱的剧烈毁灭中清澈的激闪。一幕幕的曾经过往,从伤心中激射出璀璨的千丝万缕,在闪烁中极速跳跃,尽情交织。

静止的只有彼此,石化了一般,周身仿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化石,凝结永恒,诞生两尊,近在咫尺却运于永远,被世人尽情的传说歌颂。

“冰冰?是冰冰!啊~冰冰!”

母亲反应最快,也最为强烈,因为李若冰是她的病源。

今日突然又见李若冰,母亲表情呆滞而痛苦,竟有旧疾复发的前兆。

第一时间,我与李若冰同时刹停了车子,此刻相距不足三米,对方的发丝都清晰可见。

车内空间像两个不能接触的世界,紧紧的囚困着我们。

自婊帝以来,我第一次彻底的凌乱了,习惯性的用云淡风轻去掩饰,周身却不住微微颤抖,无数个抑制不住的不能自已从内心深处疯狂的涌向体表,剧烈冲击着我浑身每个突破口,尤其是双眼。

李若冰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夺走了我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该仇恨于她,还是该感谢于她?这就是我痛苦的矛盾与纠结。

大家都很了解我的曾经,自然知道李若冰是谁。

彩朵直接吓傻,小姨也是目瞪口呆,陈姐则用不悦的眼神审视着李若冰。

李若冰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是王子诺告诉了她关于我的行踪?还是她算定过年我会回老家,所以特意前来寻我?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我不想见她,不想与她浪费一句话。

梦毕竟是梦,远远敌不过现实的震撼。我一直设想自己与李若冰会有偶尔相遇的情形,届时我会洒脱的视而不见,若无其事。

可当我真的看见她时,我还是无法果断从容的忽视。

她确实瘦了,面色泛着苍白的病态美,像个优雅的东方女吸血鬼,美得让人忍不住的心疼怜惜。

时隔一年后的再次相见,酝酿了一年的伤感与思念,彼此之间的爱恨情仇,在这一瞬间,厚积薄发,完全失控。

这特么不是你应该关心的,婊帝在内心这样训斥着我。

我猛然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在我震惊的这几秒之内,每个人的心情都宛如海啸一般,终于疯狂的涌向体表。

李若冰激动的情难自控,声泪俱下,涕泪横流,完全不顾形象。她体内仿佛有某种难以抑制的狂暴即将喷薄而出,导致她面色涨红,五官扭曲。

“天一!啊啊~!天一~!!!”

她终于伤心痛呼,无比深情的看着我,疯狂的按着喇叭。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的哭声也可以如此的抑扬顿挫。

我一阵手忙脚乱,眼神躲闪,像是个被抓了个现行的小偷,只想逃走。

我猛踩油门,猛打方向,想从右边绕过去。然而李若冰却先我一步,疯狂的向左猛打方向,将我逼停,将道路拦住。

见李若冰要开门下车,我优雅而又机械的挂上倒挡,无比熟练的原地调头,不慌不忙,镇定的让人心疼。

这是我的地盘,轻车熟路,除了这条主路可以出村之外,还另有两条小路,不过相对要坎坷颠簸许多,一般都不愿意走。

我从后视镜中发现,李若冰迅速上车追了上来。这一耽搁,已落后我五十多米。不过她疯了一般,加足了马力,疾驰而来。

“冰冰~冰冰……”

母亲还处在痴呆之中,口中念念有词,突然莫名其妙的狠狠地打了我一下,仿佛在责罚我一般。

也许在她心中还一直认为农村人就该卑贱的无条件的接受有钱有势之人所有的不公对待吧!并认为李若冰这么好的媳妇之所以离去,错在于我吧!

“妈!您看清楚一点好不好?李若冰不是您的儿媳妇!是她!嘶~是她残忍的抛弃了我!您知道吗?现在她就算跪下来求我娶她,我都不会恩赐她一眼。您的儿媳妇在这里!她叫朵朵。您儿子我现在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被人嫌弃的穷光蛋了,求您别再这样了行不行?”我用哀求的口吻解释,不敢对母亲有半分埋怨。

那份来自伟大母亲的责罚,无论她对与错,我都会像个小孩一般柔弱的听受,刚才我甚至险些哭了出来。

母亲猛然恍悟,接着赶紧狠狠点头。

“对对对!朵朵~实在是不好意思奥!是我老糊涂了,请你不要怪我。”

“没~没事!我~啊!”彩朵还未说完,身子突然剧烈一晃。

车子已进入崎岖小路。为了甩开李若冰的紧追不舍,我在安全范围之内将车开到了极致。

车身剧烈摇晃,咚咚作响,紧张的情绪有效的取代了之前的震惊。

作为旁观者,谁也无权干预我这个当事人的决定。也许他们心中已经原谅了李若冰,并希望我能停下来与她说清道明。毕竟李若冰是专程来寻我的,而且她刚才的表现已经完美的说明了一切。

李若冰还开着彼此初见时她开的那辆法拉利,她还留着初见时的发型,穿着初见时的衣服。

有情有义兑薄情寡义,就像一颗糖掉进了泥泞之中,你是赶紧捡起来冲洗干净,还是伤心的看着它慢慢的残忍融化呢?

我无所谓,坚守的只有一点,彼此永不得成全。我不相信李若冰会为我而耗尽此生,无论耗到什么时候,悲伤才是快乐的源泉。

凭借地域优势,我渐渐的甩开了李若冰。

李若冰毫不在乎她的豪车,车子磕磕碰碰,早已是遍体鳞伤。

她一路疯狂的打着喇叭,唯以宣泄,像她激动的倾诉衷肠。突然!她的车子在一个拐弯处抛锚了,由于速度太快,导致车子翻滚着冲入丛林之中。

我们都发现了后面的情况,只有我平静依旧,他们无不惊呼出声。

我继续前行,遭到了车内所有人的指责,我也只是撇了撇嘴,不予回应。

我不顾一切的将车开到从李若冰的视角彻底消失不见才停下来。

“你们在这等我,谁都不许下车!”我严肃的丢下这句就猛的打开车门,迅速奔入丛林。

李若冰,你看见了吗?我见死不救!你若是看见了,就忘了我吧!

这是我敷衍婊帝的心里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就像正被抽丝剥茧一般剧痛。我更难以理解,我那不顾一切的迅速,浑身被荆棘挂刺,竟毫无知觉。

我像头掠食猛兽般赶到事发地,想要分一杯羹。我隐藏在路边的杂木丛中,距离李若冰的车子不到十米远。

车子已经熄火了,侧翻在沟洼之地,一棵香樟树拦腰折断,车头严重变形,安全气囊已经弹开。

“咚~!”车门打开,一只血手颤抖着探了出来。娇艳的鲜血与白嫩的肌肤形成强烈的对比,触目惊心。

李若冰从副驾车门处探出身来,脸上有五六道横流的血痕,看来她的头部遭到了猛烈得撞击。

然而她不顾伤痛,痴痴的看着我消失的方向,默默地泪如雨下。

这优雅的素雨,没有风的召唤,没有云的呼应,没有闪电的锋芒,也没有雷的悲鸣,然而却如此狂暴,一直充溢夺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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