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茹优优清了清嗓,把正念到激-情澎湃处的销售台词给放了放,转而把被挤到了脑袋的犄角旮旯里的乘黄给抬了出来。
她顺了顺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话显得可靠些。
但一出口,语调难掩高亢的余韵:“放心吧,别的我不夸口,但治疗舱绝对能把他的命保住!”
“咳,那我就开始了。”
茹优优觉得自己短时间内有点改不过来语气了,干脆就直接动手。
原本她还准备轻手轻脚地进行搬动,哪知一使力,居然没抱起来。
这只乘黄,挺实心啊!
手感远比看起来要重啊!
“咳。”茹优优再次清了清嗓来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改变策略,她双脚分开,横跨在治疗舱和乘黄身体的两侧,俯身、沉腰,使劲地把乘黄的上半身给抬了起来。
茹优优两只脚深扎在地面上,以自己的腰腹为轴心,上半身为起重臂,两条手臂为吊绳,横向旋转了约莫十五度后,总算是将乘黄给平移到了治疗舱的上方。
至于乘黄在地上拖动的下半身……
反正茹优优没有看到,就是不知道。
茹优优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状似随意地背在身后,往旁边一站。
“就这样?”讹兽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茹优优。
“别急。”茹优优默数着时间,“一般会有十秒钟的感应时间,三、二、一,看,要启动了。”
随着茹优优的倒数,治疗舱的盖子自动合上,而后舱内闪烁起了七彩的光亮来,在一阵变幻后,治疗舱的舱顶浮现出了两行字来。
“这些字你们应该看不懂,我来解释下,大意就是伤到骨头了,但还好,没有太严重的内伤,只需要一个小时,就可以把那两个窟窿给愈合。”
“好,那我们就等。”
讹兽直接席地而坐:“山焦焦,你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乘黄的同族,要是他们愿意就把他们带过来。要是不愿意,你就记好地方,等乘黄被治好了,我们就把他送过去。”
这下,轮到茹优优难以置信地低下头,问讹兽了:“就这样?”
茹优优有点搞不懂,讹兽究竟是对治疗舱的疗效太过看好,以致于让他觉得,一个小时后就可以让刚刚重伤痊愈的乘黄一只兽单独行动?
还是讹兽根本就不相信治疗舱,所以干脆就要放弃乘黄了?
“不然呢,他这个身体情况,我总不可能带着他去找弟弟。”讹兽特别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
“这你就是小看治疗舱了,它指的愈合,可不单单是表面的愈合,而是由内及外,完全的治愈。”
一听到讹兽对治疗舱性能的质疑,茹优优就有些忍不住了:“所以别说最简单的走路,就连跑和跳,都不成问题的。”
“那角呢?角也会长出来?”讹兽的语气半是期待,半是颓嘲。
这问题让茹优优的嘴顿了一下。
角的话,确实是,不太可能了。
原本,假如这个治疗舱内嵌的基础数据里面包含了山海经异兽的身体信息、又或者乘黄的其中一只角还在,都有可能做到的。
就和断肢接续一样。
哪怕本体已经碎成齑粉了,只要有相应的数据,治疗舱就能够利用造材进行仿真体的打印,而后进行辅助性接续。
用老话讲,就是“假肢”,不过是更高级、更科技、更只能,拥有百分之百本体功能的假肢。
“要是你让山焦焦马上抓一只乘黄回来,让治疗舱扫描……也就是见识一下角长什么样,基本是能给乘黄造两只角出来的。”茹优优实话实说。
“真的吗?我马上就去,无论如何,我都会抓一只乘黄回来!”山魈瞬间就已经冲了出去。
“等等!”茹优优急忙出声,但还是没有拦下,“现在治疗已经开始了,已经没用了,抓一只回来也来不及了啊!”
茹优优的语速已经够快了,但当她把话讲完,山魈的背影都已经消失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茹优优疑惑:“他怎么突然这么急?”
其实茹优优是想说古道热肠的,但又感觉会有点阴阳怪气,就临时换了个词。
哪知,讹兽双爪抱胸,冷冷地凝视着茹优优,语中带刺地说道:“因为你根本就不懂,角对于乘黄有多重要。”
又来了!又来了!
这个口吻!
但凡讹兽是个星际人,茹优优早就一拳头抡过去了。
但讹兽不仅不是星际人,还是直播间的“流量密码”,茹优优就需要忍一时,空投两个。
“有多重要?失去了角,他会成为族群里的异类被排挤?还是他就不再是乘黄了?”茹优优真诚发问,“当然,你要是愿意回答我,你就回答,不愿意也别拿话刺我,直接闭嘴不说话就行。”
讹兽哼了一声,但还是说了:“乘黄的能力都在他的角上。”
“能力?”
茹优优一时没想明白过来,脑子里绕了好几圈,嘴巴里也不禁念出了声。
“狩猎的能力?还是□□的能力?难道说!是生育能力!”
听着茹优优嘴里越说越离谱的“能力”,讹兽忍不住跺脚大吼:“是两千岁!骑一下乘黄就能活两千岁!”
讹兽的吐-出的这四个字的能力,让茹优优的脑子里瞬间滑过了一个念头。
但是这个念头太快,也太朦胧,茹优优一时间抓不住。
她只好先搁置,然后问出困惑她已久的问题:“这难道不好吗?失去骑一下就让人活两千岁的能力之后,不就没人来骑他了吗?也不会再有人想要挖走他的角了。他从此就可以自由自在地行走在山林间了,不好吗?”
讹兽乍得怔愣住了。
这还是茹优优第一次看见讹兽露-出这种神色来。
不过茹优优也理解:“你可能无法感同身受,我这个问题要是换成狌狌,他肯定一下就能明白,要是他的肉,不再具有能让吃下的人健步如飞、跑的飞快地能力,他肯定比现在安全。就算他自己本身,也不能再跑的那么快了,他也一定乐意的吧?”
“不。不是。”讹兽的眼神一下子从迷茫变得坚毅起来。
他摇头,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茹优优的说法:“我们具有这样的能力,是我们本就具有,而不是你们人,来捕猎我们的理由。为什么我们要把失去,想成获得?把失去,作为自由?”
“因为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世界的不平衡……”茹优优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转念一想,就好比贫富两极。
财富这个东西,也是世界的不平衡,但处在危险里的,非但不是富人,甚至他们还反过来,成为了“猎人”。
“这只是你们人的想法。”
所以当讹兽这么说的时候,茹优优哑口无言。
她有点不敢去看讹兽的眼睛,只好默默的转了下脑袋,结果,竟然对上了一双慢慢睁开的眼睛。
乘黄醒了!
“我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有没有角的,其实都无所谓了。”乘黄的气息还是有点弱,但比起昏厥前,他讲起话来已经利索很多了。
“你醒了?我就是你要找的忽忽,我弟弟被抓去哪里了你知道吗?”讹兽几乎是用扑的,一下子就蹿到了乘黄的面前。
乘黄的眼神亮了亮,但很快就黯了下去,他摇了摇头:“当时那个人以为我死了,就随手把我扔在了地上,我当时不敢动弹,一直等他的脚步声离得很远很远后,才敢睁开眼睛。”
这个结果,令心系弟弟、苦等已久的讹兽很是失望,不过他还是安慰乘黄说没事:“那你有听见他的脚步声,往哪个方向了吗?”
“西面!他的脚步声,往西面去了。”乘黄的脑袋咻地支棱了起来。
结果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了后背,顿时就龇牙咧嘴地躺了回去。
讹兽的耳朵也一瞬间竖了起来:“那、那……”
他“那”了半天,脚下左左右右地徘徊转了好几圈,也没“那”出个结果来。
看的出来,讹兽现在很激动,激动到他那个智多近妖的脑子都宕机了。
不过茹优优看着看着,居然开始心酸了。
设身处地,要是被猎人绑架走的,是她的家人,她现在应该也是这么个样子。
“那当时除了猎人的脚步声,你还有听到悠悠的声音没?喊叫声,或者呼吸声?”茹优优估摸着,这应该就是讹兽纠结了半天,但是没敢问出口的问题了。
乘黄直接就点了点头:“那个人不会杀悠悠的,因为我感觉的到,那个人对悠悠的态度,和对我的不一样。我在他的眼里,是两只角,而悠悠,他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从悠悠身上取东西。”
“那为什么要抓?”茹优优下意识地问道。
但刚问完,她心里马上就有了答案。
茹优优和乘黄的目光同时落在了闻卓的身上。
“那个人,是在引我过去。”闻卓很是笃定。
他挠了挠下巴,也不急了,恢复他一贯的姿态,慢吞吞地盘腿坐了下来,和乘黄闲话家常起来。
一会儿问乘黄感觉伤口怎么样,有没有正在愈合地感觉?烫不烫?麻不麻?痒不痒?
一会儿又问乘黄伤愈后有什么打算,是回去寻找族群呢,还是另外寻个僻静点的地方?
直到,乘黄回答说他可以变成人。
“既然我两只角都没了,变成人之后最难隐藏的非人特征没了,那我就可以去到那些城池里面当个人,说不定也能安安稳稳地终老一生。”
“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在茹优优看来,讹兽简直就是一秒钟突然就变了嘴脸,从嫌弃乘黄的身体会拖后腿,千方百计要把讹兽留下,变成了邀请乘黄加入团队。
“我肯定是要去找那个人的,难道你不想找回自己的角吗?你真的甘心担惊受怕地隐藏在人群里吗?山野的果子,林间的同族,你真的可以忘掉吗?”
“人会来猎捕我们,你到时候也要一起吗?要围着火堆一起吃我们的肉吗?但如果你不愿意和他们一起,你真的能够终老一生吗?”
讹兽一开口,简直就是舌灿莲花,把乘黄说的眼神都开始恍惚起来。
而山魈不愧是讹兽的好兄弟,他居然正正好地在这个时候,带了一只乘黄回来。
那只乘黄原本还哆哆嗦嗦地,一看到被“卡”在治疗舱里的乘黄,立马就不哆嗦了,还主动凑了过来,张嘴就要去咬治疗舱。
“别激动!这是在救他!”茹优优捡起山魈扔在地上的那根粗树枝,眼疾手快地挡在了乘黄的牙齿前面。
而听到茹优优的声音后,这只乘黄竟当即就调转了大口,冲着茹优优的小腿咬了过去。
幸好突然被挣脱开的山魈也反应了过来,急急忙忙地上前捏住了乘黄的角。
这就像是个命门。
乘黄一被捏住角,立马就停住了所有动作,乖巧地一动都不动了。
“你看你的同族,以为你受困,明明自己也害怕,但还是要冲过来救你,你还要去做人吗?”
“你说的有道理,我叫司空大,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找回我的角!哪怕它们已经无法回到我的身体上。”乘黄用力地抬起右前爪,向着讹兽伸去。
“好!一言为定!”讹兽飞快地用左前爪一拍,加以回应。
几句话,这事就定了下来。
茹优优第一次亲眼见证到了,讹兽忽悠小弟加入他团队的语言艺术。
只能说,叹为观止。
再要说一句的话,那就是学不来。
“滴——”治疗仪响了一声。
治疗时间到了。
茹优优叹着气,上前分开了击掌在一起的两只爪子,心想这声音就不能再早一点响吗?
“让一让,治疗舱要打开了。”茹优优刚把讹兽拉开,治疗舱的顶盖就开启了。
茹优优定睛看去,血窟窿很明显地没了,只是乘黄的毛上还黏着之前流出的血污,看着很是惨烈。
“站起来走两步吧。”在茹优优的提醒下,司空大先是小心翼翼的抬起了两条前腿。
应该是没有明显的拉扯疼痛感,他又慢慢地抬起了后面两条腿,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司空大的脸上,完美地表现了四个字:又惊又喜。
他先是慢走,再是快走,然后又跳跃了几下。
“我、我居然,好像什么伤都没有了!”
司空大在跳了好几下后,终于拱了拱后背,然后他的动作僵住了。
“我、我的后背上,好像长了什么……东西……”
最后两个字,司空大的声音格外的轻飘,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恍如梦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