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又短暂的二十六年生命中,陈佑其学到最重要的就是——
“现实无法逃避,总是要面对的。反正要做,不如做好。”
他自语一句,走到人们身前时,脸上已经露出温和笑容,强行将那位自称“姬亚工”的中年人从地上拉起来。
“不用这样啦,都起来吧。”
或许是因为愧疚,或许是怕他改主意,他们没有站起来。
他看到面色通红的姬亚工眼眶里满是血丝,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我做什么与你们无关,你们做什么也与我无关,就这样!”
将姬亚工胸口的天青色玉质发簪折断,陈佑其转身走开,再不回头。
。。。。。。。。。。
在陈佑其告别日出宫等人的同时,敖璇将自己‘略作’打扮:她先是给自己套上海蓝色束身晚礼裙,接着把满是焦黑且破损的军官制服与内衬衣一起扯下,而后用强风和水雾将自己身上的血污与灰尘清洗干净。
敖璇全身上下焕然一新。
于是当陈佑其回到她身边时,他愣住了。
少女无暇的浅色肌肤正在阳光下闪耀出动人的光泽,似乎被他的样子逗笑,于是少女情不自禁地挑起娥眉,发出风铃般的笑,随着少女娇柔的身躯轻轻颤动,银白长发便从少女的肩头轻轻淌过,在欣长的脖颈和如玉锁骨间荡漾。
风铃声停歇了。
敖璇嘴角勾出微妙的弧度向他走去,晚礼裙上泛起时而平静时而汹涌的波浪。
一阵莫名悸动将他的视线从少女姣好的面容上拉走,他能感觉到那对龙角上奔涌着什么,正不停撩拨自己心中的某根弦,那是源于生命本能的吸引力。
等淡蓝海面平息后,灿金色竖瞳绽放的光占据了他的世界。
在那光里,陈佑其望见了自己的倒影。
“盘古大神啊!”
敖沫带着颤音的赞叹打破沉默。
少女问:“好看吗?”
这种时候撒谎就太为难自己了。
陈佑其如实说:“倾国绝世,超凡脱俗,不愧是龙族最美的公主。但有些看不真切。”
敖璇装作没听懂,纤长的手指遮住玫瑰红唇,“怎么会,我凑近点?”
陈佑其微微闪身,躲开即将蹭到自己脸上的龙角,冷冷道:“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少女俏皮地歪了歪头,桃花眼忽闪忽闪,“真正的美色可以让谈判对象放弃底线,你觉得呢?”
这是在耍我?陈佑其语气开始不耐,眯着眼睛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敖璇放下双手,身上再次出现睥睨的气质,眼含笑意,“你应该问,我想要什么。”
呼——
“清醒了吗?”在敖璇身边,陈佑其问到。
热忱,天真,敢死,以及耐心不多。
为他打好标签,敖璇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越来越远的太阳,转身张开双臂,投身洁白的云朵之中。
直到风把脸吹得生疼,她才道:“我想和你做个交易,价码可以谈。”
刚说完,熟悉的重力感回到了身体,敖璇怅然若失。
指着开始西斜的太阳,陈佑其问:“你想要什么?提醒你一句,我不是坏人,但也不是好人,不要太过分。”
敖璇朝他伸出手,又在半空中慢慢握紧,仿佛真的抓住了什么。
“我要的,是你。”
陈佑其倒是听懂了,平静地道:“具体一点,是要我替你做事,还是我成为大罗的秘诀,或者把我关起来当作龙族的实验品?”
敖璇与他对视,目光真诚,“这就是你的顾忌,我知道了。”
“先讲讲你最担心的‘实验品’:有过这样的例子,问题是大道与真灵相通,道心动摇都会导致大道崩溃。那些足以把真灵扭曲的实验,一开始就失去了研究对象,毫无意义。”
“再说了,”敖璇视线落在陈佑其手里的淡金色朦胧毫光上,“试图用规则去束缚为超越规则而生的力量,本身就不成立。”
注意到陈佑其眼里的警惕放松了些,敖沫继续道:
“至于所谓的‘秘诀’,大一些的学府,各种各样的组织都收藏有不同时期的斩三尸之法,可直到现在,三千大罗,实际上不到三千。斩三尸之法尚且如此,你的秘诀更不可思议,即使你全心全意地传授给我,我大概也理解不了,所以它并不重要,你才是无价至宝。”
到底摆脱不了打工的命运啊。
陈佑其索性问她想怎么使用自己。
“将心比心的道理我也懂,凡事自有其代价,何况人?”
敖璇如此回答到,向他递出那支琥珀色玉质发簪。
“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待三年,期间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三年之后你可以选择离开。”
陈佑其接过玉簪,“就只是这样?”
敖璇微笑着说:“仅此而已。”
让怀揣向往的人陷入绝望,最黑暗的时刻又送来曙光。
到底想把我塑造成什么样的‘陈佑其’,去完成怎样难以完成的使命,直说就好。
命运这么喜欢捉弄人的吗?
手掌慢慢握紧,‘衔烛之息’第一次展现它暴虐的一面,仿佛有无形的巨人狂怒地在方寸之间宣泄力量。
当狭小空间中的半透明裂纹和赤红光弧平息后,玉簪已被‘揉’成一粒尘埃。
陈佑其仰头朝向天空,将虚托的手掌放在嘴边,吹出口气。
“呼——向盘古发誓的流程是什么?”
敖璇一边眺望云层中泛着闪电的缺口,一边感慨地道:
“誓言这种东西就是用来背弃的,神庭律例都比它管用。”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干嘛?
陈佑其再次失去耐心,正要开口的时候,却看到敖璇对自己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两个问题。”
“其一,无法斩断的束缚是什么;其二,不可逃离的牢笼是哪里。”
语速缓慢,不断抛出幼稚的问题,她是在拖时间。陈佑其眯眼想到。
“前者是爱,后者是家。以及。。。”
陈佑其举起‘烛焰’,‘衔烛之息’在枪口汇聚,似乎下一秒就会出膛。
“其一,我已经识破你的诡计;其二,你好像对我有误解,鱼死网破,我敢的。”
“回答错误。”敖璇偏头避开‘烛焰’的枪口,紧紧拥住他。
“无法斩断的束缚是我,不可逃离的牢笼也是我。”
敖璇用自己绵软如云烟的银白长发和坚韧却温暖的殷红龙角在他的脸上摩挲一阵,轻声呢喃:
“就算你拒绝,我也会放过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听说反差萌可以有助于谈判。”
接着她微微直起身与陈佑其对视,“我说过,你是无价至宝。你可能不喜欢这种说法——他们不配做衡量你的价码。”
太近了,陈佑其能清晰看到少女瞳孔中除了自己别无他物,彼此温热的气息与她身上淡淡的龙舌兰芬芳交织着,令自己沉醉其中。
“我渴望你,我想要赢得你,你觉得,我有当赌注的资格吗?”
恍惚间,陈佑其看到了命运的身影。
这一次,命运没再用荒诞掩盖真相,而是明明白白地说:
接受的话,你会为她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我接受。”
陈佑其轻轻揽住少女。
无可抗拒,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