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八月十五这一日，宫内宫外都在为庆贺佳节而忙碌着。
将军府今年倒是安静了不少，毕竟家里仅剩的两个主子入夜后都要入宫参宴，府内也就不必铺张浪费了。
顾云汐自屏风后穿戴整齐，聘聘婷婷的步出，站在立镜前瞧着晋王世子托人送来的一身淡粉色烟罗裙，料子是上好的蜀锦，绣娘的功夫也甚是了得。
袖口和衣领处的攀枝莲纹皆是金线一根根绣上去的，花蕊处嵌螺钿。
柔和的月光之下，倒是叫她平添一丝妩媚风情之态。
却不失十五岁及笄少女的纯美清秀。
“小姐，这晋王世子倒是有眼光，送来的衣服与小姐您相当相称呢。”棠儿一边替她梳头上装，一边羡慕的夸赞道。
而她自己却回应的淡淡的，“衣服相称又如何？夫妻过日子，总归是要看着顺眼的。”
棠儿默了一默，安慰道:“小姐，老爷不是说了嘛，您若是不想嫁，不嫁也就是了，何必要为难自己呢？”
棠儿跟在她身边十几年，两个人自小玩伴长大，她也是最了解自己的性子的。
可她却不晓得，如今顾家嫡女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浪漫的小女孩了，她的这具年轻身体里，装着一个沧桑悲怆的灵魂。
而这个灵魂不再奢求那抓不到、看不见的爱情，她要的，除了报仇，便是父亲的一生安康！
“棠儿，你只比我小了一岁，也快到了及笄之年了，待我嫁入世子府，便也帮你物色个好男人吧。”她半开着玩笑，将话题扯开。
棠儿一赧，“小姐！”
顾云汐巧笑倩兮，也不再搭话了。
棠儿心灵手巧，很快便替她梳了个双环髻，配一双高台鞋，步下生莲，当真如月下飞仙，瞧了就再难移开视线的美，不羁的流露着。
府外，顾城身边的侍从来催。
顾云汐扶着棠儿的胳膊缓步从房中走出，再随着父亲的侍从一路出了将军府。
“咦？小姐，这怎么有两辆马车？”棠儿看了一眼顾城的青步车。
青步车乃是国朝二品以上大员才可配置的代步工具。
而在那辆青步车后面停着一辆更为奢华的圆顶金车，车顶下有四角飞檐，檐上各蹲坐着一只小兽。
顾云汐清冷着眉目走进，这才看清那小兽是王侯之家才能用的麒麟兽。
“爹，这是……世子派来的？”顾云汐并未回头，但她已感受到父亲的存在。
顾城叹息道:“世子殿下一早就派人在这等着了，小汐，他频频示好，为父却有些担心了。”
藩王与武将走的太近，多半是要惹来杀身之祸。
虽说晋王乃当今圣上亲弟，他那嫡出世子又是个双腿有疾的病秧子，皇帝对晋王一系也并未多有顾虑。
如今又是陛下自己赐的婚，他们两家走得近些也无可厚非。
可是……
顾云汐仍是一脸的淡然，她轻转着小拇指上的翡翠戒指，喃喃道:“树大招风，父亲是怕圣上有意在指使晋王世子试探你我父女二人？”
让顾家唯一的嫡女嫁给一个残废，这固然能起到威慑的作用。
可皇帝若仍是不放心，再加上赐婚的圣旨都颁下来这么久了，父亲回到京华也有些日子，每日上朝陛下都旁敲侧击，可他就是不给个准话。
这也让那疑心病重的一国之君感到不安，他自是要做两手准备。
“世子给足女儿面子，成婚前便处处关照，可若咱们顾家再不识相的话，那便是坐实了藐视皇族的罪名，不抄家灭族，也会被最大限度的削弱实权。”
不等一脸阴霾的父亲说些什么，她便将他心中的想法一五一十的陈述出来。
顾城为之一惊，“小汐，你……”
顾云汐笑着打断父亲的话，“爹，女儿不是说过了嘛！女儿长大了，即将嫁为人妇，有些事，您瞧得明白，女儿也三分知晓的。”
话毕，她直接踩着脚蹬坐上了金车。
棠儿紧随其后。
顾城看着那垂落的车帘，又斜睨了一眼府中祠堂的方向。
他心中暗道:娘子，看来我真是老了，连咱们女儿在想些什么都看不透了，你莫要怪我，我身在其位，有些时候也身不由己啊！
麒麟圆顶金车缓缓从人头攒动的街市行过，三三两两的路人凑到一边探头探脑。
车内的顾云汐听到他们在小声议论着。
一人说，“这就是将军府的嫡女？你看她坐着金车呢，不会真的要嫁给那瘸子世子吧？”
另一人听了她这大逆不道的话，赶忙制止道:“别胡说，就算晋王世子是个瘸子，那也是皇族中人，你乱说个什么劲儿？不怕砍脑袋啊！”
先前一人嗤笑了一声，很是不以为意，“那顾家的女儿之前还和江小侯爷搞暧昧呢，咱们京华城里里外外还有人不知道吗？现在又要嫁给晋王世子，一个瘸子她也要，看来是巴不得飞上枝头当凤凰呢！”
“小姐……”外面的议论声络绎不绝，却没有几句好听的话，棠儿有些急了。
顾云汐却抬手表示自己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长嘴的不一定是人，你和他们计较个什么劲儿？”
棠儿不快道:“明明是圣上强行赐婚，小姐能违抗圣旨吗？这些人可真是不讲道理，就知道编排小姐您的不是！”
顾云汐呵呵一笑，微微垂头，摁了摁被吵得有些阵痛的额头，“无风不起浪，棠儿，谣言总得有个出处，你忘了侯府最近住进去的那位贵客了？”
圣旨刚下来时都不见得闹的这么沸沸扬扬。
再者，她并未当着皇帝的面应承下婚事，可这京华城却已经传出她即将嫁给晋王世子。
若非城中百姓各个有预测未来的能耐，那就是有人蓄意为之。
而那人除了江宁和郑绮，还真就没有第三个怀疑对象了！
金车硕大的轮子碾过青砖地面的碌碌声逐渐盖过喧杂的人声，由于她乘坐的是王侯之家专用的麒麟车，自是不必在宫门外下车步行入内。
她的马车缓慢行驶在众多入宫参宴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