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鸡鸣之后,严家大宅的侧门大开,像往常一样下人们各自外出开始自己的工作,浑然不觉自己被数只眼睛死死盯着,连出城倾倒便溺之物的几辆小车也不例外。
亲卫们的一丝不苟得到了最好的回报,果然,几辆小车出了城没多久,其中一个赶车的汉子一改之前无精打采昏昏欲睡的摸样,骑着混在拉车骡马中的健马向南飞奔而去。
十里之外,在赵笮亲卫的围追堵截之下,那名死士激烈反抗,无望逃走后刎颈自尽。
不出意料,没人认得出此人是谁,身上只搜出一封极为简短的告密信,从信中根本无法获得写信和收信者的丁点信息。
对于此次毫无收获的行动赵笮等人无比懊恼,大骂这奸细奸诈狡猾,不过杨远对此并不在意,这引蛇出洞的小把戏能将他们的目标锁定在严氏身上已属不易,若非赵笮苦于没有线索多日未做任何动作而使严氏放松了警惕,若非受限于通讯条件的落后严氏哪会这么快就暴露。
严氏暴露出来,他们就可以避免内部意见不统一而分散本就不多的人力和物力。buwu.org 梦幻小说网
没有确凿的证据冒然动武难保不会激起严颜的反抗,善后可是个大麻烦,严颜毕竟是刘璋亲自任命的官员,谁也不敢确保一向软弱的刘璋没有发脾气的时候,赵笮和李族再强,以一郡之力也无法和整个益州对抗,现在还未到和刘璋翻脸的时候。
而且随赵笮返回江州的只有一曲亲卫,二百人马,江州剩余驻军仅仅五百左右,且皆为老弱或新卒,相比于严家军近在咫尺的两千余精壮实在是拿不出手,严颜练出的兵可不含糊,来硬的无疑是下下之策。
强攻不成就只有智取了,杨远提议立即收集所有严氏中人的详细信息,固陵严家中人和严颜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让杨远肯定严家内部绝对不是铁板一块。
果不其然,杨远在初步旁敲侧击中收集到的情报中发现了些端倪,严家迁入江州后在刘璋的刻意扶植下族中多人出仕,担任各级重要官吏,初时多为严颜一脉中人,但近几年有多人被固陵一脉的同族替代,被替代者无疑是杨远的重点目标了。
严家迁入江州时日尚短,他们的迅速崛起本就遭到江州本地上层阶级的嫉恨,加上族中有些人得意忘形不知进退,和江州本地人冲突就在所难免了,严颜也本能的有些排斥当地士人,遇事自然维护本族以建立威信,如此一来自然难以得到江州士人的认同,尤其是其族人的住所都集中在江州城西北一隅,宛如城中之城,当地人对他们家中的事也就更是知之甚少。
不过在杨远的指点之下,甚至没有直接和重点目标接触,仅仅从他们经常来往的官吏、歌伎、酒楼伙计等人口中,有价值的情报就轻松到手了。
不出杨远所料,严颜族中固陵迁入的一脉继承了前家主的强势和野心,不仅和外人争权夺利,对严颜这一脉的“自己人”也是平等对待,能争的绝不放过,不能争的也要插一手换取点好处,所以在外人面前亲密无间的一门两脉,私下里却几乎是势如水火,严颜为顾全颜面不得不一让再让,勉力维持。
严颜身患腿疾,今年越发严重,固陵一脉的人更加嚣张,还曾公然出言叫严颜让出家主之位,双方因此还曾大打出手。
嘿嘿,突破口有了,如何下手嘛,三国演义里群英会周瑜赚蒋干的故事给了杨远灵感,赵笮和手下很快将计划完善,分头行事。
于是很快太守府就传出赵太守突患腿疾,卧床不起,医曹掾史付昊请来一年轻神医,这神医医术高明,只用了两个时辰就将赵太守完全治愈。
严颜的妻弟邓傅平日就在付昊所开设的医馆中为严颜抓药,很快得知此事,严颜的病症和赵太守一样,甚至更严重一些,从付昊口中确认之后邓傅欣喜若狂,急忙回家告之严颜。
所谓的神医就是杨远,就算抛开历史上留下的美名不谈,严颜并未参与通敌,平日的口碑也比固陵的那位家主强的太多,所以杨远很想帮帮他,更主要的是作为计划的关键人物,严颜总是卧床不起可不行。
远近名医严颜都看过了,并没多大效果,江州左近医术最高的是赵笮,不过赵笮贵为太守,治病自然不是主业,若关系密切的亲朋好友还可以享受赵笮亲自诊治,旁人就难得这样的机会了,更不要提关系一直紧张的严颜了。
江州城内医术仅次于赵笮的是医曹掾史付昊,付昊为严颜亲自诊治过好几次,杨远可以详尽的了解严颜的病情,严颜的主要症状是腰部酸痛无法直立,行走时大腿后部剧烈痉挛,按后世的现代医学的说法就是腰椎间盘突出症。
杨远也犯了愁,即使在二十一世纪,腰椎间盘突出也是极难治疗的,西医认为腰椎间盘突出发病的根源在于患者腰部长时间用力不匀,导致脊椎骨变形,椎间盘的髓环破裂致使髓核脱出压迫到神经所致,对此病除了手术取出脱出的髓核外毫无办法,但手术有不小的几率会失败致残,尤其是九成以上的复发率让人们对此病闻之色变。
而中医则认为此病源于肾气不足,导致筋骨肌肉无力,患者长时间进行重体力劳动或不端正的坐姿等因素又加大了腰部肌肉的负担,肌肉劳损渐渐形成炎症,最后肿胀而压迫经络所致,治疗以补肾活血,通络化瘀为主。
对于此病的病理论证,杨远觉得明显是中医准确,患者行动时才感到疼痛,静卧时却无痛感,足以证明病因在于肌肉,所以无论是用牵引按摩治疗病情较轻的患者还是用针灸治疗重症患者,疗效都远远强于西医用外科手术治疗。
虽然杨远以前见过爷爷治疗过患有此病的病人,稍一回忆就清晰的记起全部对此病的论证和治疗过程,但一想到要自己亲自主持治疗,杨远的手还是不由自主的有些哆嗦。
可哪有那么多时间慢慢实践积累经验,大军还在前线等着呢,数千人人吃马嚼的,光粮草的消耗也让赵笮头疼不已,而黄巾贼每日都有可能烧杀抢夺屠戮百姓。
反正治这病不需要诊脉辩证,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没有效果罢了,不会出什么事故的,杨远把心一横,决定放手一试。
在医馆楼上静室之中,杨远见到了严颜,此刻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忠义之士只是一个两鬓斑白,一脸病容的老人,在随从的协助下翻身伏在床上,对于正常人来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但严颜却疼的满头大汗。
杨远心中不忍,赶紧开始问诊:“希伯公何处感到不适,请详细告之在下。”
严颜摆了摆手制止了正要回答的邓傅,艰难的略撑起身体说道:“有劳先生了,在下腰背无法伸直,坐立时腰部酸困不已,左侧后股及腿抽筋剧痛,十余年前就发现此症,但症状轻微在下也未曾留意,直至去岁岁末,在下骑马时遇马受惊跌落马下,便成此模样。前医认为是在下年轻时曾伤过左腰,平日不重保暖,致使风邪入体引发旧伤之故,所下药方在此,依照此方在下病情略有好转,请先生过目。”
邓傅在旁双手递过一张绢帛,上面所写的药方以补肾益气为主,辅以药物和热水浸泡消肿散瘀,极为对症,杨远不禁对这位医者敬佩有加,其辩证思路和自己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治疗方法几乎完全一致,严颜按此方长期治疗是可以很大程度减缓病情的。
不过这个人情自己不得不冒领了,杨远也不多言,屈伸严颜的双腿,发现其右腿屈伸时正常,只有左腿剧烈疼痛,明确了病灶并不在腰部左侧,而是在右侧。
果然,沿着脊柱左侧轻轻按压并未出现异常,按压右侧则左股和左腿出现放射性疼痛,仔细确定了病灶的精确位置,用朱笔在上标明,杨远悄悄瞟了一眼内室,赵笮此时肯定在门后暗暗注视着自己。
深吸一口气,杨远示意付昊取出金针,告诉严颜即将行针,会有剧烈疼痛,严颜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种治疗方法付昊早已和杨远和赵笮详细探讨过,集中精神按照定好的方案将金针刺入标注的红点中轻轻捻动。
“呜……”严颜瞬间绷紧了身体,微微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床沿,显然是强忍着剧痛,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发。
付昊心里猛跳了一阵,扭头看看杨远没有丝毫停止的表示,只好狠狠心继续捻动着金针,心中暗数了十个数才停手,在针尾插上艾球点燃,接着取针刺入下一处红点。
十针过后,严颜已是满头大汗,杨远流的汗珠可并不比严颜少多少,偷偷抹了一把,转脸神色自若的告诉严颜行针完毕。
严颜长出了一口气,连连称谢,也不知是谢两人为自己施针疗疾还是谢他们终于结束对自己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