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巧舌如簧

杨远在门口阶前脱掉木屐步入屋中,杨洪和高鸿谈着什么,神情都很亢奋,一件杨远进来,高鸿急忙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挥手打发走落香。“子渊快来!”高鸿不由分说拉着杨远快步走到杨洪面前,气呼呼的说道:“子渊,我说不过季休先生,你快来与他辩上一辩。”

杨洪手抚长须,看着二人面露微笑,并不说话。

“振翔兄,究竟何事啊?”杨远初次穿汉服本就极不适应,被高鸿拉着疾走几步,差点踩到袍脚被绊倒。

高鸿欲言又止,急急走到门口,左右张望确定无人后关上镂刻着精美花纹的木门,屋内光线被花纹分散,星星点点撒在三人周围,杨远顿时感到气氛有些诡秘。

高鸿走近压低声音道:“我劝季休先生同去江东,奈何先生昨夜分明心有所向,今日却不肯表态。”又略为不悦的冲杨洪说道:“子渊在此,先生有何不解尽管问他。”

杨洪笑道:“振翔为何毫不讲理?你如何看出我心思为何?”不理高鸿,冲杨远略一拱手:“让子渊见笑,洪与振翔多日未见,故昨夜同塌而卧,秉烛夜谈,言语间枉议天下大势,振翔不知从何道听途说了些狂悖之言,洪一时好奇,故多问了几句,叫振翔误会啦,哈哈哈!”buwu.org 梦幻小说网

高鸿一瞪眼睛:“先生好生无礼,昨夜所言皆出自子渊之策,莫因子渊年纪不大轻视于他,他师从得道高士,无所不通。”

杨远挺尴尬,只好接下话来:“在下愚见,先生见笑。”

“哦?那好,洪有一事不明要请教请教,益州号称天府之国,沃野千里,地险民富,自古皆为兴王之地,前有秦得巴蜀而强以灭六国,后有高祖依之而兴大汉四百余年,实为欲成霸业者必争之地!而扬州民少地贫,百越为祸,洪水频发,君既有远志因何弃珠玉而珍沙尘,望君不吝赐教。”

“呃……”杨远略一犹豫,自己的确需要人才,尤其渴望那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名将良臣,高鸿虽然从没听说过,但实力是自己亲眼见过的,可眼前这位已是中年才是一个小小县吏,和心中向往的名士自然对不上号。

自己有多少斤两自己心中明白,成败全靠日后身边出谋划策之人,一定要保证谋士的质量,袁绍就是前车之鉴。

不过虽然对杨洪并不看重,可杨远考虑到自己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发展壮大,期间招揽人才还得靠这张嘴,还是决定先拿杨洪这小人物练习练习。他却不知眼前这位虽然在后世知者寥寥,但在三国志中却是立过传并以“忠清款亮,忧公如家”为评,华阳国志亦评曰“经事能治”,连诸葛亮遇到军政大事难以决断都要与之商议,是人才稀缺的蜀汉难得的良臣。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杨远此刻万万想不到被当成高鸿的附赠品的杨洪竟然会是一个对他至关重要的人物。

“不敢不敢,在下愚见,先生见笑了。”杨远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在下亦知益州之利,然凡事皆有两面,益州虽大,却多高山峻岭,可供耕种之地仅集中于巴、蜀、汉中三郡,民仅百余万……”

杨洪并不客气的打断他:“此言差矣,君有所不知,世家荫附之民不计入户籍,州中多居夷人,亦不登记造册,固陵在册之民十一万八千余,而实者不下二十万,益州辖郡、国十二,治下之民何止两百万,兼之刘府君广施宽政,休养生息,假以时日百姓必可富足,今天下不定,纷争不断,流民甚多,以田赐之引流民竞相前来而纳之,何愁无人?”

杨远眼前一亮:在这个时代人中,杨洪的眼光算是长远,就算他不善兵法谋略,但从言语之中可以看出他定然在施政理财方面有所过人之处,哈哈,无意中捡到宝啦!

熟知军事的杨远自然明白打仗打的就是后勤,再有精兵强将也顶不住三天不吃饭,后方稳固才是最终胜利的基础。

这个小问题可难不倒杨远,后世的学者和网民早已将三国的每一个细节都研究过千百遍,随便在哪个论坛的犄角旮旯里拣出一篇就足以应付。“眼下益州不可图之正在于此,益州世族豪强林立,根深蒂固,*毫无根基,只得偏政于世族以依其势,而得利者一二,失利者大部,日久不均必失人心,暗流涌动于内,若遇外侵,随时有覆舟之险!刘季玉无长远之见,纵容地方自重无异于养虎拒盗,祸不远矣!”

其实历史上对刘璋的评价不算太低,史料中多处记载他施政宽和,益州在他治下安定富足,让许多人对他大为惋惜,他的历史评价之所以很低完全是因为他的对手,接替他治理益州的诸葛亮太过强大。

杨远还是很同情刘璋的,甚至因为他先后两次为不祸及百姓拒绝坚壁清野抗拒刘备而对他有些敬意,现在这样说他心里还真有点过意不去,不过现在为了招揽人才,顾不得许多了,反正刘璋的骂名也不少,不在乎多这两句。

“自古得巴蜀者莫不是外力得之,挟强军之势以镇之,施公平之政以服之,方为得蜀之道。故在下以为,与其为安内而空耗气力,为何不先取易得之处?吴越之地天暖土沃,适于耕种,沃野之阔远胜益州,若患洪灾,当多发军民共兴水利变水患为灌溉船运之便,岂闻有因噎而废食者?中原亦多旱蝗之灾,蝗群一至颗粒无收,大旱为祸更甚,赤地千里,这些天灾岂为人力可制?自古以来天下英雄何曾因此而舍弃中原?”

杨远拿出以前追漂亮女生才有的最佳状态,口若悬河。

“而蛮夷少智趋利,宽政安抚,金银粮米诱之以利,虎贲之士示之以威,何愁夷人难服不为我用?互通婚嫁,授以礼仪儒道,假以时日夷民终为汉民,此患可根除矣!”

杨远舌灿莲花,连自己都有点晕了,站起身来挥臂指向东方:“有大江天堑阻隔中原群雄,民心思定,若得江东,士民定然趋之若鹜,安民屯粮,练兵整备,暗中结交荆益世族,来日兵精粮足时再图荆益,水陆并进里应外合,可一鼓而下!”

因学业之便,杨远能得到的信息远远多于只因三国演义或三国游戏而痴迷三国历史的普通人,所以对于这段历史的见解可谓头头是道。

杨远又乘兴把众多诸侯逐个点名,让杨洪听的震惊不已,益州的弊病杨洪何曾不知,只是隐藏在表面的安定之下,那些在富庶的蜀郡的奢豪的宅邸内整日只知夸夸其谈的官员们哪里还顾得上考虑十年后的事!也许根本用不了十年益州就会大乱,就在眼前代表外来势力和统治阶层的赵韪已经和代表本地势力的严氏已经是水火不容了,五年?三年?也许更短,谁知道他们还能按捺多久?杨远说的没错,与其将气力耗在毫无意义的内斗之中何不去他处寻一块新的天地?江东?如今天下恐怕只剩下这一块得天独厚的地方了!此子如此年纪就有如此韬略,眼光何其独到!杨洪感到自己的心越跳越快,自己也胸有远志,却无良主相投,如今已虚度三十三岁,错过眼前这少年人,此生恐怕再无机会一展抱负。

杨洪冲杨远深深一拜:“真奇才也!振翔昨夜所言不详,洪见君年少,心中见疑,故言语相试耳。今日闻君高见万分敬佩,洪愿弃了这小吏,同往江东助君一展宏图!”

杨远急忙连称“不敢”将杨洪扶了起来,嘴上谦虚着心里却早乐开了花,能得到杨洪这知识分子的认可可谓是在这前途未卜的三国之旅迈出的坚实的一步,证明自己的切入点是正确的,杨洪的家族在当地很有势力,能将杨洪收为己用,对自己极为有益,而且武阳紧邻成都,说不定今后再图益州之时其族可为助力。

杨洪当然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抛家舍业跟杨远跑到千里之外的吴越之地去,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武阳杨家从光武帝年间发迹崛起至今已有二百余年,在犍为郡可谓是树大根深,刘焉父子来益州后毫无根基,只有借助各郡县世族大家的势力才得以站稳脚跟,当然施政时肯定要给那些地方势力以高额回报。

武阳紧邻成都,杨家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为刘焉父子出力甚多,但获得的回报远远超过付出,不敢说权势滔天,也起码在犍为郡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不过,杨洪家只是杨氏二百余年开枝散叶无数旁支中毫不起眼的小小一支,几十年未曾出过一个像样的人物,人丁不旺的杨洪家再过几十年可能会消失在族谱之中,而杨洪让家人重燃兴起的希望。

杨洪自幼聪颖好学,思敏善辩,二十一岁便任蜀郡郡丞,深受太守赏识,杨洪自己也是踌躇满志,可惜好景不长,杨洪受到杨氏嫡支族人嫉妒,几句谗言便成了利益交换的牺牲品,被远调益州边儿上的固陵郡,而固陵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赵韪是刘焉旧部,施政还是那一套,杨氏换成了严氏,杨洪的日子仍然举步维艰。

严通是严氏族长严湛的嫡长孙,读过几篇经史兵书,练过几天弓马武艺,理所当然的成了太守府中严氏的代表,而这厮嫉贤妒能,打压排挤所有比他能耐大的人,还有所有非严氏族中的人,太守府几乎成了严氏的外宅别院。

赵韪也很无奈,固陵是小郡,汉夷杂居,严氏的势力渗透到鱼复的每一个角落,几乎垄断了县内所有的商业和大半的农田,只要一个口信和些许金银,巴山中的夷人就会滋扰地方,所以郡中其他各县也对严氏敢怒不敢言,没有严氏的支持,全郡税赋连三分之一也收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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