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无月,十七日,中午,平安京,郊野,西方苑:
寝室中很安静,高岳在院中与侍从们相见。
草篮子中,小白狐仍然在沉睡,仍在梦魇中挣扎……
迷迷糊糊……
昏昏沉沉……
生死一线间……
痛……
很痛……很痛……
只有感觉到身上的痛楚,才能肯定自己还活着……
我还活着!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周围是陌生,四周的环境都不熟悉。
这是何处?这是何地?身在何方?
已经不知道了……
小白狐再次闭上了眼睛。
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呼吸,用力的呼吸……
痛……
这一呼一吸之间是痛楚,呼吸牵动着伤口……
好痛……
伤口的痛楚,连同内心的伤痛,令我痛得不愿醒来……
痛得结成茧——心茧。
再次陷入到梦魇之中。
在梦魇中,有层层迷雾……
迷雾迷住了眼眸,仿佛有巨大的白色银狐,耸立在远方。
巨大的白色身影,似乎远在天边,是那么的虚无缥缈。
无论在梦中怎样奔跑、追逐,却总是无法那身影前。
梦魇中……恐怖的画面重现眼前。
巨大的白色银狐出现在格子门前。
父亲的身影,抵挡在自己的身前。
周周狐火弥漫……
父亲身受重伤不支倒下,卷曲着身体将我护住,将大部分的狐火都抵在外面,将生存的机会留给了我。
金光乍现,墙飞窗破……
死里逃生……
父亲……你在哪里?
我唯一的牵挂……
我放心不下……
好担心您……
我要找到您……我要找到您……我要找到您……
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我的心愿还未达成……
我不能死去……
我绝不能就此死去……
我要活着……
我要活下来……
我必须活下来……
活下来……
找到您……
忍受着剧烈的疼痛,竭力的呼吸,努力在昏迷与清醒之间的边界徘徊。
在死亡与生存的一线间挣扎。www.九九^九)xs(.co^m
一团白色的毛团,在草篮子里沉睡。
如若说沉睡,倒不如说昏睡。
白色的毛团上是大片的红色以及红黑色——那都是血。
身上沾染的血,大部分已经干涸变成红黑色。
鲜红色的鲜血,是肩膀上的伤因手臂移动,再次渗出。
昏睡的白色毛团——昏迷的小白狐。
白色毛团的身躯,在间歇地颤抖、起伏、蠕动,毛团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无法看到头尾。
疼痛让它陷入了昏迷。
在昏迷中,它似乎陷入了梦魇,忽然地手脚不自觉的伸开,不停的在虚空中爪动,口中发出呜……呜……低声的哀鸣,双眼却始终紧闭着。
它在干嘛?
梦魇的条件反射吗?
那动作,仿佛在奔跑。
是,是在奔跑,在快速的奔跑。
紧闭双眼,手脚却在爪动,剧烈的动作,令伤口再度裂开渗出血来。
梦魇继续……
跑……
不断的跑……
逃……
小白狐拼命的逃……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是铃铛的叮铃……
脑中是空白一片……
惊恐的感觉在全身蔓延……
除了逃跑……拼命逃跑之外,什么也不可能存在于心中。
死亡并不可怕,拼尽全力活下去,才需要更大的勇气。
活着——是唯一的心愿。
是父亲对我的唯一期盼。
是父亲拼尽全力为我争取的唯一机会。
我必须活着。
然而,活着——这微小的心愿,也不知道能不能达成。
身后是敌人的穷追不舍……
心中是惊恐万分……
脑中是空白一片,无法思索,慌不择路……
已经不知道逃了多久,逃了多远,逃了多少天。
只知道,敌人不会放过我。
叮铃……叮铃……叮铃……
颈下的铃铛不断发出声响……
灌木丛中、荆棘林,本是隐身的好地方。
能躲进来,本可以增加逃脱的机会。
偏偏……荆棘丛中,是步履艰难。
急速狂奔,能量在迅速的消耗,身体开始变得沉重……
满身是伤痕,血在滴……
不知道,这是被荆棘的硬刺所刺伤,还是原本带着的伤?
只知道,身体将要达至极限,能逃得掉吗?
叮铃……叮铃……叮铃……
铃铛的声音,毫无疑问是给追踪的敌人引领了方向。
怎么办?
性命重要,将铃铛丢弃……
不,这铃铛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它——是舍却性命也要保护的东西。
是她,是他们,是父亲,舍却性命也要保护的东西。
绝不能丢弃……绝不能!
慌不择路,惊心动魄的逃……窜……
只求快……
快……快快脱离敌人的魔爪。
荆棘、灌木丛中的植物,时而长得紧密,时而疏松。
一下子冲进去,却被卡住身体,不由得大惊,不顾一切的低头后退,顾不得身上再被划破多少条血痕,如箭一般退了回来。
转头就跑,冲向另一方……
没有了铃铛的叮铃……
糟……
铃铛……
糟糕……
失落了!
铃铛一定在刚才被困时,卡落在荆棘中。
比性命更重要的铃铛——绝不可失落之物。
一转头,远远见到一个金色的铃铛就挂在荆棘之中。
敌人就在不远处追了过来,显然与铃铛的距离比自己要近。
是要回去?要回去拿回铃铛吗?
此刻若马上逃跑,躲入林中,必定能脱身。
回头去取的话,说实话必是九死一生。
竟然停了下来?竟然敢停下来?
看到我停了下来,敌人也略略诧异。
我与敌人在对峙……
很快,敌人就从眼光视线所及之处,看到了铃铛。
不容思索,大家同时地向铃铛所在之处,冲过去。
铃铛就在敌人伸手所及之处……
眼看着就落入敌人手中,荆棘浓密,敌人一脚踏入荆棘丛中竟然抽不出来。
就趁着敌人一时不得脱身这个空档,小白狐用尽全力双腿一蹬,飞身跃起,扑向铃铛。
身在半空,眼看就要将铃铛衔住,一道劲风扑脸而来,是敌人袭来。
顾不上了,什么也顾不上了,这个时候避开,铃铛便会落入敌人手中。
不顾一切的衔住铃铛,左前臂硬生生的受了一击。
身体连同周围被劲风卷着的落叶一起,跌落在荆棘丛中。
小白狐的口中含住了铃铛,趁着刚才的跌势,将铃铛牢牢咬住。
痛……痛么?
攻击的力道太大,左前臂的骨显然是伤了,无法走动。
但也必须逃,无论如何必须逃走,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我必须活着……
咬着牙关……挺下去……
荆棘、灌木,低矮、密集是隐藏的好地方,趁着刚才的跌势,迅速的滚动身体,与敌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待敌人从荆棘中抽身出来,已经难以追寻小白狐的影踪。
轻轻的,慢慢的匍匐着在地下潜行,铃铛衔在口中,不再发出声响,最要紧的是要定——镇定。
心跳加速,心脏好像提到喉咙,此刻只听到如雷般的心跳。
敌人在荆棘丛中,四处寻找,越走越近,会被发现吗?
此刻,这样近的距离,逃是逃不掉的,何况前臂还有伤。
镇定……
镇定……
必须镇定……
趴在地上在荆棘之中,一动不动,屏住呼吸……
小白狐的手脚停止了爪动,在梦魇中……
在现实世界里,一动不动……
荆棘丛中,植物密布,要走进来分外困难。
敌人的手指,打出了一个印诀,心中便如同被判了死刑。
这手印即使在梦中,也令小白狐惊恐的,眼眸中尽是火光。
烈火熊熊燃烧的画面,在梦魇中出现。
敌人是要以火,将整片森林都毁掉。
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得到,那个铃铛。
身上有伤,不敢动弹,火已经开始烧过来,浓烟密布。
再待在这里,即使不被烧死,也会被熏死。
我要走,必须要离开这里,绝不要死在这里。
噼里啪啦的火烧声,浓密的烟火逼近……
火也隔开了敌人的距离。
慢慢的后退,谨慎的向后退……
一步一步……
火光的炽热,灼得脸上的毛发火烫。
着火了也不能发出声音。
火圈越逼越近
一退再退……
忽然身体一滑,背后一凉,脚下一空,身后竟然是万丈悬崖。
双爪拼命抓腾,惊叫冲口而出……
铃铛随之从口中跌出……
这惊恐比失去性命更甚……
昏睡中的小白狐,拼命的伸爪,向天狂抓,似乎想抓住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抓不住。
回到寝室中的高岳对小白狐的动静,丝毫没有在意,他在意的是小金金。
一个金色的长颈瓶子,在白光的幻变之中……出现……消失……
再次出现……再次消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小金金如此警惕?
高岳在密切的注视着瓶子,在那出现、消失之间,隐约的看到,金色瓶子之上,显现出几条线。
对,瓶子上的确绑着几条线。
线逐渐的变成红色,红得如血欲滴。
滴嗒……滴嗒……线上竟然真的滴出水来。
那是水吗?
是水吗?
红色的水?
不!
不是水,因为水没有味道。
带着浓烈的血腥之味——那竟真的是血,高岳心中不由得一惊。
“呜喔……”,一声惊叫长鸣,小白狐在梦魇中惊醒过来。
这个时候鸣叫,太突然了,真是刚刚碰撞正巧,高岳差点被它吓破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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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与狼一样,是一夫一妻制的,如果不是一方遇难,永远回不来了,他们就永远都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