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怀抱着一岁的夏思君来到高进面前,身后跟着十一岁的夏燕飞。
一见到母亲,夏思君就伸出一双小手,奶声奶气地喊着“妈妈”,要求夏若雪抱抱。
夏若雪接过孩子抱在怀中,夏思君又看向“铁蛋”,傻乎乎地喊着“爸爸”。
“你爸爸在这里”,夏若雪扭动腰肢,将婴儿转向高进。
铁蛋根据她的指令,将婴儿与两人的基因对比报告投影在高进面前。
“父系遗传——高进;母系遗传——夏若雪。”
这个分析结果,再一次让高进目瞪口呆。
本来一直呆立着的他,忽然觉得有些气郁力竭,但是却强忍着保持站立,口中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绝对不可能梦游,在自身意识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夏若雪发生关系并生出儿子。
孩子年龄才一岁,更不可能是十多年前两人热恋中的产物。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高进注视着机器人“铁蛋”,对的,只有可能是在舰队中人工繁殖的后代。
以夏若雪并未经历孕育过程,还有基因检测报告的措辞来判断,这个孩子应该是完全通过人造子宫培育出来的。
可是,这一切他高进不知情,没有经过他的许可,夏若雪怎么会私自在“扁鹊号”或者“鹿蜀号”上诞生出两人的孩子?
以时间和距离来判断,夏若雪在相邻的“鹿蜀号”完成这一计划的可能性更高。
“若雪,你,你这样做并未征得我的同意,这违背了我的意志”,高进忍住怒气说道。
自己莫名其妙就和夏若雪有了孩子,而且他自己已经有妻子胡恬静,爱妻正怀着两人的亲生骨血,眼前发生的事情,让高进怒火中烧。
高进的前半句话,夏若雪并不意外,她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被动地由人工智能完成了二人后代的繁殖过程。
可是,高进的后半句话,深深地刺伤了她。
“违背了你的意志?我以为你会像我一样,认为这个孩子满足了潜藏在我心底的真正意志,认为这个孩子是我们爱的补救?”
夏若雪语气平缓,但是吐出的每一个字却是咬牙切齿。
“我今天告诉你这个秘密,本以为你也会像我一样高兴,没想到……”
“我不是让你抛弃现在的妻子,也清楚你和她已经有了孩子,所以并不期望你在夏思君面前,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我只是来告诉你,你和我有一个孩子,他是我们曾经相爱的时空结晶,是抚慰往日爱情的良药。”
“我会将他抚养长大,让他将来像他父亲一样优秀,绝不会为你平添任何烦恼。”
“而你,而你……根本没有爱过我吗?”
夏若雪说完哭了起来,人造泪腺里存储的泪水,滑下她如玉般青春紧致的人造面庞。
“这……哎……若雪,你何苦啊,这样降生的单亲孩子多无辜啊”?高进又气又怜,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看见妈妈哭泣,夏燕飞赶紧靠近母亲,并试图安慰,她向高进投去恶狠狠的目光,责备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一定是往日里欺负了母亲。
“你不配做我的爸爸”,夏燕飞明显误会了,她以为妈妈夏若雪哄骗自己的父亲留在月球,没有登船,其实是面前这个不认母亲的负心郎。
夏燕飞不知道母亲其实是将高进放在了心里,放在了十二年前倾吐心声的月球基地的移民社区里。
“不,他不是你的爸爸”,夏若雪立即否认,并伸出手臂将夏燕飞挪到自己身后。
“本来我想着你如果认这个孩子,我就会让小燕飞认你作干爹,毕竟……毕竟你们俩那么有缘。”
“有了干女儿的关系,你还有机会可以看看思君。”
夏若雪哭得梨花带雨,这与人工智能大脑里给她描绘的父子相认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女娲”骗了自己,还瞒着自己和高进,培育出这样一个爹不爱娘无奈的孩子。
“夏思君,这是小孩儿的名字吗?”
领悟到一切与人工智能脱不了干系的高进,努力让自己冷静,此刻,他必须弄清一切事情的原委。
“铁蛋,你先带燕飞去我的办公室吧,我办完事就回来。”
见事情并未按照预想中发展,夏若雪必须支开女儿,有些话才好说。
“我不走,母亲会被这个坏人欺负的!”
小夏燕飞开始耍浑,紧紧抱着母亲的腰。
“燕飞,叔叔和你妈妈是好朋友,我们只是有些误会,我保证不会欺负你的妈妈,好吗?”
高进此刻也觉得让夏燕飞在这里不合适,毕竟她只是黎燕飞的克隆体,心智完全是小孩儿,而且认了夏若雪做母亲。
夏燕飞抬头看着母亲,似乎在征询母亲的意见。
看见夏若雪抹干眼泪,并点头回应道:“是的,妈妈不会被欺负的”,夏燕飞才依依不舍地被铁蛋带离。
“若雪,恕我直言,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这样做的原因。”
生活舱中只剩下两人还有夏若雪怀中的婴儿,高进试图与其交心,解开自己的疑惑。
婴儿有些犯困,夏若雪正抱着他轻轻摇动将其哄睡。她头也没抬,怨恨地说道:“想知道为什么,你必须回答我,你真的爱过我吗?”
空气仿佛凝固起来,高进迟迟没有回答,夏若雪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爱过……”
高进深吸一口气,终于做出了回答。
夏若雪将熟睡的孩子放在客厅的座椅上,转身面对高进。
泪水从她的两眼汹涌而出,她一言不发,对着高进就拉开了自己身上的拉链。
“若雪你干嘛”?高进赶紧回头避开。
夏若雪脸上一笑,面前的男人的确是个懂得分寸礼节的好男人。
可是,两人多年前的亲密无间,如今已然是知礼避嫌的同事关系而已,就像高进安慰夏燕飞所说的那样,充其量是个建立在同事之上的好朋友罢了。
夏若雪将自己的上衣褪去,默默地站在高进对面。
好久好久,她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夏若雪已经死了,如今,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具仿生人的躯体。”
高进闻言惊得猛然回头,也顾不得是不是夏若雪诓骗自己,以便在两人私下相处的时间里制造暧昧的情挑。
看见夏若雪白净的身躯,高进并没有冒失地上下打量,因为他早已被其胸口亮着的机械能量环惊呆了。
因为人造皮肤下的微电神经模拟着人类的知觉,夏若雪只得忍痛揭开心口的皮肤,露出下方的金属肋骨,还有机械胸腔内那颗被仿生透明外壳包裹住的、火热跳动着的心脏。
“若雪,你”……明白过来的高进顿时失魂落魄一般,他哭丧着脸浑身颤栗,压抑着自己复杂的情感。
高进猛地一把将夏若雪抱进怀里,泪水喷涌下,他大声埋怨道:“怎么回事,你这是怎么了啊?”
夏若雪的身躯随之颤抖,十二年了,她再次被高进抱在怀里,她想哭,她想笑,这一刻,悲伤和幸福一起涌上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