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燕飞站在窗前,旁边落差两百米的天佛瀑布颇似“银河落九天”。
瀑布倾泻的水流声轰鸣,从远处听着像是催眠曲,让她的眼皮打架。
据说是因为人类怀胎在母亲腹中时,羊水的声音、血液流动的声音,让胎儿觉得安全,所以人类才会终其一生,在水流声中极易放松入眠。
房间是在花岗石岩壁上凿出的山洞,延伸出岩壁的部分,是半球型特种玻璃的结构。
玻璃采取了保温、防辐射夹层和喷涂,让其外表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绚丽的光泽。
地板从中间将半球玻璃屋一分为二,上下各住着一户人。
在崖下望去,这样的半球状玻璃屋有上千个之多,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卡定沟的峡谷两侧,就像是山崖吐出无数个肥皂泡。
黎燕飞看向对面的玻璃球,一个体态健美的中年男人正在房间里跳舞。
令她惊诧的是,男人背部的肌肉极具线条美,他正背对着黎燕飞疯狂地扭动腰肢。
显然音乐的节奏富有韵律,男人扭得挺有章法,双臂随之左右挥舞。
猛然间,男人单脚支撑,转了一个身,吓得黎燕飞赶紧移开视线。
窗外,山体绿油油的,植物吐出新芽。
黎燕飞觉得有些奇怪,她这才想起来,现在是十二月,按道理,天佛瀑布应该是一道冰瀑。
而眼下却水势汹涌,山上各种植物泛出新绿,一切景观都像是春季。
不由自主地,黎燕飞的眼睛移回跳舞的男人。
臆想中的羞涩场景并未出现,反而看见男人的尾椎长着一条长长的狐狸尾巴。尾巴正在随着他的舞动,扭来扭去,勾画出形似“γ”符号的残影。
音乐声止,男人定住舞姿,朝着远眺自己的黎燕飞邪魅一笑,狐狸尾巴随之翘起,如同勾动食指,示意黎燕飞过来。
黎燕飞笑弯了腰,这绝对是在做梦。
她低头时,发现自己也只穿着内衣,一双大白腿,就这样赤条条地站在窗前,任人观瞻。
她赶紧回身跑进屋里,墙上跳动着一串神秘数字——“233305120228”,并不断变换着色彩。
这下黎燕飞更确定了,自己一定是在一场滑稽的春梦里,大脑在提醒自己应该找个男人了吗?
心里想着要穿好衣服,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凭空想一想,日常的制式工作服就在黎燕飞身上穿戴整齐了。
“不是做梦是什么,穿衣服跟变戏法似的。”
黎燕飞走回窗前,想看清楚梦里的男人是谁。
对面的窗前空无一人,她的视线将目标房屋拉近,如同眼睛里有放大图像的仪器。
玻璃屋的上面,镌刻着一排英文字:“hush-hush koni”。
“等梦醒了,查查这排字什么意思。”
黎燕飞试图加深这段梦境的记忆,一定要记住这些文字,不然梦醒以后,人很难回忆起梦境的细节。
天空突然亮了起来,黎燕飞抬头望去,天上太阳明晃晃的,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只能移开视线,却发现真正的太阳正常挂在附近的天上。
“那这个亮球是什么?”
黎燕飞又将视线移回去,如同太阳一样的亮球越变越大,一瞬间就扩张到覆盖半个天空,而且还在越变越大。
山崖上的植物着火了,黎燕飞看向侧面的天佛瀑布,水流开始冒出大量的白烟,她的耳朵里听见开水沸腾的噗呲声。
隔壁邻居的玻璃屋融化了,梦境如此荒诞,玻璃流淌滴落后,男邻居正坐在自家阳台上,一本正经地驾驶宇宙飞船。
黎燕飞哑然失笑,最近工作太累,自己的大脑有些宕机了吧。
男邻居朝着黎燕飞招了招手,又指指天上的光球,大声喊道:“伽马射线暴,快到地下避难所躲着。”
“带上食物和水,还要能提供生态循环的全套设备。”
“我先走,你跟上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伽马射线人眼不可见”,梦境虽然荒诞,黎燕飞的脑子并不乱。
男邻居转过脸来叫道:“恒星爆炸十分猛烈,这是尾随着强烈可见光的超级电磁波,远比一亿亿颗原子弹爆炸厉害,快跑呀!”
“声音这么熟悉,是高进吗?”
黎燕飞正在疑惑中,场景切换了。男邻居正在隧道里仓皇逃跑,黎燕飞追出居室,跟在他的身后气喘吁吁。
男邻居的裤子没有穿好,露着半边臀部,上面赫然插着一只针管。
黎燕飞噗呲一笑,没错,这就是她亲自打过针的高进了。
画面如此真实,却又荒诞不羁。不仅看见诡异跳舞的男人,还出现多年未见的高进,是自己对高进有别样的情感吗?
盘古舰队隔着地球一个多光年,两人还有什么可能,潜意识究竟在向自己暗示什么?
逃跑的人开始多起来,所有人慌不择路,大家没有逃入地下,反而簇拥着跑出山洞口。
室外的光线雪亮刺眼,所有眼见的一切皆在枯萎、燃烧。
首先出洞的高进,浑身受到灼烧,皮肤开始溃烂。
地面很烫,高进踮起脚尖乱跑,衣服开始冒烟燃烧,这让他看起来像一只着火乱窜的火鸡。
烈火使高进的皮肤被烧黑,跳脚的频率变得极快,梦里的黎燕飞放声大笑,她眼前的高进好像在跳非洲的烫脚舞。
血肉开始从高进身上掉落,脚下的土地龟裂,如同强烈地震,使地面逐渐错落开裂成地质断层。
火山复苏,开始冒出浓烟,画面犹如快进,轰的一声巨响,火山喷发炸出一朵蘑菇云。
岩浆顺着天佛瀑布流淌下来,如同一道流淌着的火红河流。
山洞摇晃起来,挤在洞口不敢出去的人群,都尖叫着进退两难。
光线所及之处,所有人的衣服都开始着火,有人惊叫着跌进已经沸腾的溪流。
沿着峡谷修建的半球型玻璃屋,一个个依次爆裂,随即又融化,像是夏天暴露在户外的冰淇淋。
黎燕飞突然变成巨人,莫名其妙地舔了一口碎玻璃屋,感觉像带着孜然香气的冰糖葫芦。
一低头,黎燕飞发现自己正在烤肉,右手的铁签上穿着缩小的高进,左手正撒着香粉。
签子上的高进已经被烤得两面金黄,还开口说道:“伽玛暴来得比炭火快,串的时候不加肥肉不打水进去,烤得太老你一会儿咬不动的。”
黎燕飞看着正在翻烤高进的双手,炉火将自己的手炙烤得疼痛。
她自己的皮肤也开始发红冒出水泡,紧接着真皮层发白并卷起迸裂,沸腾的血液咕噜着从裂口喷射而出。
随着意识飞出体外,黎燕飞看着自己就像一个浑身血污的恶灵,嘶喊着抓挠自己的全身,牙齿撕咬着已经烤熟的高进。
突然,高进恢复原本大小站在黎燕飞面前,却已经变成一副血痕干涸的骷髅,牙齿则纷纷从牙床上脱落。
空洞的骷髅头对着黎燕飞大叫一声:“快,躲进地下,越深越好。”
咔嚓一声,骷髅高进的膝盖骨碎裂,断成两截后的他跌入山谷,落入土地的断层。
黎燕飞的意识随着高进下坠,看着他的骨头在下落过程中散成碎块。
插在高进盆骨上的针管脱落飞起,针尖扎进黎燕飞的眼睛,吓得她一声尖叫。
转瞬间,高进的骨头拼成一个“真”字,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