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楚看着被寇仲塞在手里酒杯,从杯中清澈液体和沉醉酒香,他就知道这酒肯定是这里最好酒。但他身体怎么能喝?宁楚转了转手中酒杯,淡淡道:“酒精学名叫乙醇,微量乙醇进入人体,就能产生许多方面破坏。除了能使神经系统从兴奋到高度抑制,严重地破坏神经系统正常功能外,酒精还能使心脏松软,收缩乏力,血管硬化。酒尤其还能损害肝脏,使肝容易硬化。常喝酒还对肺不利,更易使人得胃病和胃癌……”
听着宁楚没有阴阳顿挫地报出一串听不懂病名,寇仲和徐子陵同时放下手中酒杯,再也没有喝酒兴致。
宁楚眨了眨眼睛,反应了过来,抱歉道:“对不起,和我吃饭一般都是很无趣。”其实这还算好,他饮食观念被医学院老师彻底虐过了之后,就很少去餐馆吃过饭。对于动物肉类和内脏,研究兴趣也是大过于吃进肚欲望,再加上刚进医学院时解剖尸体留下阴影,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吃素食,最后习惯了之后才硬强迫自己改成正常食谱。
寇仲不介意地笑笑道:“没事,喝酒确实误事,以后我们也少喝。而且谁说和你吃饭很无趣啊?我看那李小子专挑饭点往你那里跑。”
宁楚意外地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他以为寇仲根本不会知道。
寇仲用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塞进嘴里,使劲咬着道:“李小子编出那个什么得你者得天下流言,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宁少,你别帮他了,帮我行不?”
徐子陵闻言一皱眉,寇仲尚是首次在宁楚面前提到自己想要争霸天下野心,用还是这种玩笑话语,但熟知他徐子陵却知寇仲说是认真。
“那句话只是他随口说说,你还真信啊?”宁楚并不以为意,身旁黑墨正趴在他腿上,好奇地闻着他手中酒杯,他索性用指尖沾了一点,涂在它鼻尖上,顿时把黑墨熏得吓了一跳,向后跳开。
寇仲郑重地摇了摇头道:“李小子也许一开始是对你有其他意思,但后来肯定是心怀招揽之意。”
是这样吗?向来迟钝宁楚皱着眉想了想,不能确定。但他真对争天下什么没兴趣,尤其现在寇仲无兵无人,整个就是到处替人打工将才,过不久之后会替王世充在洛阳大破李密,最后得到宋阀支持,建立自己班底。这都是靠寇仲自己能力,就算是徐子陵都无法相帮。他充其量就是医术可以用得上,还稍微知道了一下剧情走向,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过人才干。
李世民肯定也是看走眼了。
宁楚决定以后离李世民远点。
寇仲不意外宁楚没有答应,他也只是随口抱怨一下。跋锋寒今天走了,让他想到过不久,徐子陵也会离他而去,宁楚也定然不会陪在他身边,争霸天下是他自己梦想,也只能靠他自己去努力。想到这里,不禁一股闷气直冲脑海,也顾不得宁楚刚说过喝酒很有害处,一杯接一杯地灌起酒来。
徐子陵知道寇仲心情不好,也没法劝,便只能看着他喝闷酒。
黑墨被酒气熏得有些难受,跑到包厢角落里趴下,鄙视地看着那个说是要出来陪人喝闷酒反而自己喝起来寇仲。
宁楚则没再说什么,捡了些自己爱吃填饱肚子后,便倚着窗边椅子,向外看着天津桥下洛水之上舟船穿梭景象。
到天色渐暗时,宋师道匆忙走了进来,面色惶急地解释道今晚饭局先暂时取消,说是傅君婥师妹傅君瑜被阴癸派人抓走了。一听到师姨被抓走,寇仲和徐子陵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但寇仲实在喝得太多,去了也是添乱,宁楚便让徐子陵带着黑墨一起去,黑墨鼻子很灵,傅君瑜身上胭脂味道和中土不同,只要锁定一定范围话应该会很轻松。
包厢内只剩下了寇仲和宁楚,寇仲冷静了一会儿,等到掌灯时分后,便酒醒了一大半,提议先送宁楚回洛阳别院,然后他再去和徐子陵会合。
宁楚其实觉得他并不用送,但在寇仲强烈坚持下,只好任他去了。两人走下董家酒楼,不用说帐自然是记在宋阀名下。一出酒楼门,迎面晚风一吹,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此时虽然是晚夏,但夜间已经开始有了凉意。
宁楚抛去白天困扰他诸多烦心事,举步往天津桥上走去。
但却在向前迈了一步之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寇仲讶异地停下脚步,顺着宁楚呆滞目光看去。只见在天津桥上,有一个人正凭栏俯视下方流过涓涓河水。此人身穿儒服,外披锦袍,身形高挺笔直,潇洒好看,两鬓带点花白,有一种难以言喻诡奇气质。
此人按在桥栏手晶莹通透,像蕴含着无穷魔力。他看向河水目光却是寒如冰雪,似是不含任何人类感情,在人来人往天津桥上,有如鹤立鸡群,令人不敢直视。
寇仲正好奇这个看不出来到底年纪有多大男子是谁,就发现站在他身边宁楚抓住了他手,冰凉手心里全是湿湿地汗水。
寇仲讶然地回过头看去,只见身畔宁楚精緻眉宇间全是不加掩饰脆弱,抓住他手就像是溺水人,紧紧地抓住最后一块浮木一般。
寇仲哪里见过宁楚如此模样过,不由得呆了一呆。迟一步才又往天津桥上那人看去,他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却知道宁楚反常定是那人有关。
被抓住手坚定地反握回去,寇仲带着宁楚一步一步,向着天津桥慢慢走去。
第四十章 绝不后悔
宁楚想开口让寇仲不要再往前走了,但却发觉自己居然开不了口,只能任凭寇仲拉着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宁楚紧紧地盯着石之轩侧脸,发现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除了星霜斑白双鬓,他和十八年前没有任何改变。
甚至连那冰冷严酷眼神都一模一样。
宁楚屏住呼吸,瞬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八年前幼弱无依状态,只能攀紧身旁寇仲,希望他能带给他一些勇气。
宁楚不知道为何自己见到石之轩会这样反常,也许是这具身体里血脉相连感觉,再加上曾被石之轩抛弃,对他有恨,却知道自己武功不够高,根本无法报仇。而更让他无法承认,是他对他还有着期待。
宁楚咬着牙根,强迫自己视线从石之轩身上挪移开去。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父子关系了,现在他们只是陌生人。
寇仲就算不知道这位身穿儒袍男子是谁,但也逐渐猜出来了对方身份。在之前襄阳郊外,宁楚也曾如此反常过,虽然只是眨眼一瞬间。
邪王石之轩。
寇仲头皮立刻发麻,但脚下步伐却没有因此而停顿,尽量保持着若无其事,仍是一步一步地拽着宁楚向前走着。
在与石之轩即将擦身而过时,寇仲和宁楚两人均忍不住停顿了片刻。
石之轩身型并未动,目光仍凝视着桥下涓涓流动河水,深深嘆息一声。
宁楚听到这声嘆息,脚步便再也迈不动了,不禁别过头朝石之轩看去。
石之轩冷酷眼神忽然生出变化,按着桥边石栏,露出缅怀回忆神情,语气出奇平静,似在自言自语地说道:“石某这一生,自认只做过一件错事,宁小友可知是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