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四 请建忠烈祠

四月朔日大朝会。

本来这种大朝会主要就是皇帝出来露一下脸,让平日见不到皇帝的小官儿和散员们见见皇帝的面,向皇帝行个礼,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但是今天的情况却有些不同,当文彦博走照例询问大臣们有什么事之后,本该大家都不吱声然后宣布退朝的,可是突然从御史的队伍中走出一个人来大声说:“臣,御史匡约弹劾警察司提举包拯、李不弃御下不严,纵容属下破坏国法,谋夺百姓家产,构陷百姓,引起百姓震恐,请陛下明察!”说着,他把一份札子举过头顶。

本来昏昏欲睡的大臣们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又有好戏看了!李不弃和包拯刚刚在天章阁奏对,这个匡约就在大朝会上弹劾他俩,看来是有备而来,不知道会有什么热闹?

太监连忙接过札子转交给皇帝,皇帝打开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立刻像是便秘一样,惊疑的目光扫过匡约的脸。但是匡约完全没有理解赵祯目光中的含义,而是以为是皇帝对自己弹劾的事情太震惊了,不由得心里一阵欣喜——若是能弹劾李不弃成功,那也算是御史第一人了。

见匡约目光灼灼与自己对视,赵祯又皱着眉看了札子几眼才让太监读出来。众人听了才得知原来三月初,突然一队警察司官兵出现在京西南路唐州方城县,拘押当地士绅方唐家口仆役亲友百余人,不但将人带到邓州地界进行审问而且还不断捕人,闹得人心惶惶。当地百姓传言,这是警察司的人谋夺方家家产,因此方城有产业的百姓生怕也被警察司谋算,尽皆惶惶不可终日。

方御史为民请命,这个札子写得是字字血泪,听得百官无不动容。在那份札子后面还附了一份厚厚的名单,却是联名请求释放方唐的请愿书,看那签名足有好几千人。

看到那长长的名单,殿上百官都议论纷纷,就连皇帝的眼中也出现了些许的狐疑。

但是文彦博一听就倒吸一口冷气,心中也有了决断。

警察司自从设立以来,主要工作放在收集情报上,再就是哪里有灾荒什么的就派人去维持秩序监督救灾,却很少直接干涉地方的事物。这次警察司的行动却堪称穷凶极恶,很不正常啊。

在他想来李不弃定然是发现了什么,才有恃无恐。而且警察司是可以直接捕人和审讯的,只是最终审案需要交刑部而已。从程序上说,警察司在唐州作的事并无不妥。以他和李不弃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他决定不急着选边站队,等到情况明朗了再说。

札子读完,文彦博刚刚得到皇帝的受益要李不弃和包拯自辩,突然从御史之中又闪出一人:“臣,御史鲍绪,弹劾警察司提举包拯、李不弃行不法事,谋夺荆湖北路百姓家产……”

鲍绪所奏之事居然和匡约所奏之事计划完全一样,只是地点改到了荆湖北路而已,这下群臣都感到此事不同寻常。如果只是一处发生这样的事,还是偶然事件,但是两处同时发生,且两个地方相距不远,就耐人寻味了。再看李不弃和包拯泰然自若的表情,就知道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在鲍绪弹劾完后,文彦博看看似乎暂时没人准备跳出来了,便问包拯:“包提举,李副提举,此事你们可有话说?”

李不弃没说话,只是垂着眼帘,就像木雕泥塑一样。

这种时候只要放包黑子就好。不用看,他都能感觉出来老包现在战意炽烈,看这朝堂上谁能当老包锋芒。

果然包拯大踏步跨到殿中央:“陛下,臣了解的事情却不是匡、鲍两位御史说得那样。”

“先说那方城方唐之事。匡御史只说方唐乃是一个百姓,却没有说他另一个身份。此人在方城作了三十年胥吏,如今他的儿子、孙子皆为衙门胥吏。去年警察司在雷州检点发配的囚犯,有一流于此处五年的囚犯在弥留之际自述其乃以往的方城知县,声称自己在作知县时发觉方唐于方城县衙门内外勾结,胁迫长官、鱼肉百姓的奸谋,欲待治方唐之罪,却没想到方唐在方城只手遮天,反而将其陷害。不但如此,他还说在任时有小吏威胁他与方唐同流合污时曾说在他之前方唐就已经杀害一位县令,陷害了一位知县。”

“因为此事实在骇人听闻,其人又言有据可查,因此警察司便着人往方城暗访,发现这方家在方城确是一手遮天,不但方城良田尽归其亲戚,而且衙门胥吏皆是其姻亲。方城百姓只知有方家,不知有知县,更不知有朝廷!方唐及其亲戚罪行不胜枚举!因方城知县以不能治方唐,反被其胁迫,而方唐在方城为祸三十年却逍遥法外,必然是有依仗的,比如。警察司查知其去年光是送往唐州州衙的孝敬就不下四千贯。因此臣以为此事已经不能依靠地方衙门,只能直接调派警察司人马直接查案。前日,最新的审问结果已经送到警察司,方唐的同党已经承认谋害两任知县,一名主簿,一名县尉之事,其他还有些事情暂未查实。”

听一个胥吏谋害了这么多官,而且能胁迫长官,实在骇人听闻。殿中的官员们都看向了匡约。

他们也是官,很多也是从知县作起来的,从他们的角度来看一个下贱的胥吏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迫害官员那是决不允许的。

特么的,真拿县官不当干部啊?这事儿只要警察司不是完全查无实据,那么这个方唐一家的命运就注定了。

匡约见气氛不太好,连忙说:“此事固然骇人听闻。但是为何要将人犯押到邓州审问,而且不许人探视?莫非是屈打成招?”

包拯看也不看匡约,说道:“方家在方城一手遮天。他有这么大的势力,而且连官都敢杀,又蓄养死士,匡御史难道不怕他劫牢?不允探视,是防止交通消息。匡御史也看到了,虽然捕了与方家有关联的百余口,可还是有人能弄出这万民书来。至于是否屈打成招匡御史不必担心,月初老夫请陛下降旨从大理寺借了六名官员一同前往审理这两个案子。若是匡御史还有疑惑,可以亲自前往督察。”

匡约看老包不动声色的样子,心知再问下去肯定也不会达到目的。因为这事儿捅到皇帝面前,那就是看皇帝和宰执们的态度。明显的包黑子的人品有保证,皇帝和宰相们自然更信他一些,这从几位相公到现在都不表态就能察觉出来。因此他果断的打住了,京西南路和唐州的孝敬毕竟还是没有前途重要啊。

文彦博见匡约打了退堂鼓,便问:“那荆湖北路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包拯便说起这个案子来,却是警察司去年在捕获一群杀人抢劫的蛮人之后审讯时得知有人曾收买他们杀死一个官员,然后顺藤摸瓜,查出澧阳军州胥吏在本县一手遮天,不与其同流合污的官员就会死于非命,有几件却是买凶杀人,可以查实。因此警察司这才雷霆一击,捉拿人犯进行审问。

这两件案子有个共同特点就是胥吏谋害长官。这帮当官的都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大多数都是从小官熬过来的啊——因此很多人心里其实觉得杀了这两个胥吏也好,管它有没有罪,杀鸡儆猴,让他们恨之入骨的小吏们也知道知道,官的威严是不可侵犯的。于是这场弹劾就很和谐的收场了。

文彦博见时候不早,便再次说:“谁还有事?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这时候李不弃却朗声说:“臣有一事要奏!”

文彦博愣了一下,只好允了。李不弃出班奏道:“适才说起这两个案子,臣有一事不吐不快。这两个案子中皆有官员为国家为百姓不与奸人同流合污被害身死。此皆忠烈之人。臣以为,为陛下应表彰这样的官员,当建忠烈祠祭奠,以激励后人………”

文彦博和庞籍他们不由目瞪口呆:怎么会又两个案子跳到建忠烈祠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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