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沙发上聊天的时候,陶歌来电话了。
电话一通,她就劈头问:“你在深城还是在中大?”
张宣告诉她:“刚回的中大。”
陶歌说:“等着,姐过来吃晚餐。”
张宣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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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通话结束,杜双伶轻声问:“陶姐要过来?”
张宣点点头:“她星期五就想过来的,只是我们不在。”
杜双伶起身:“那我去楼上叫慧慧、青竹买菜去。”
接着她又对董子喻说:“子喻,今晚到这一起吃饭。”
董子喻没拒绝,跟着起身:“我很少去菜市场,陪你们去看看。”
张宣显得无聊,撑把伞也一起去了校外。
路过一家报刊亭时,他习惯性地翻了翻报纸,被其中一个标题吸引住了:半夜惨叫无人理,著名作家王小波撞墙身亡。
老男人蹙眉,拿起报纸仔细阅读一番报道内容,老王死亡时间是4月11日,那就是前天,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头抵着墙壁,墙上有牙齿刮过的痕迹,地上墙灰
根据邻居说:半夜听到有人惨叫,但不敢出门查看,第二天才发现王小波猝死家中。
孤独、痛苦和挣扎成为了这个不羁灵魂的最后时光,张宣看完报纸后也是感慨不已,这又是一个梵高,生前凄凉,死后哀荣,很有讽刺意味。
见他原地恍惚,杜双伶关心问:“你认识这人?”
张宣摇头说:“不认识,但我看过他的作品,算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作家。”
董子喻跟着看完报纸问:“他妻子跟他离婚了吗,怎么没在身边陪着?”
张宣回忆一番说:“他妻子是光明日报的工作人员,好像正在国外出差。”
邹青竹插话:“他们的感情好吗?”
张宣想了想到:“应该是很好的,可惜没见到最后一面。”
听到这话,杜双伶、董子喻和邹青竹唏嘘不已。
文慧右手把细碎发丝顺到耳后,不着痕迹瞥某人一眼后,低头安静地看着报纸上的黑白照。
菜市场离着理发店不远,去的时候要经过理发店。
看着关门的理发店,张宣忽然问:“伱们最近有没有看到这百色老板娘?我有阵子没见到了。”
大家都来自管院,对于万军和百色老板娘的传闻并不陌生,几女同时摇摇头,表示很久没看到过了。
董子喻瞧着关闭的门,说:“我听思茗讲,这老板娘好像回了老家。”
张宣诧异:“回了老家?没跟老万在一起了?”
董子喻说:“应该是分开了,万军现在正纠缠琳琳。”
张宣有点懵,这是哪跟哪?万军不是一直吹嘘百色老板娘会哄人、手艺好,不愿意离开这温柔乡吗?
为此还葬送了学业,这到底是闹哪样?
邹青竹好奇问:“那刘琳答应了没?”
董子喻说:“琳琳毕业后会去国家电网上班,自然是不愿意的。”
来到菜市场,文慧和邹青竹是挑选新鲜食材的主力,还会看砍价还价。神奇的是邹青竹有一双灵巧的手,鱼也好,肉也好,在她手里垫垫,不用过称就能把斤两数说个七七八八。
董子喻第一次见,觉得不可思议:“青竹你年纪轻轻,怎么做到的?”
邹青竹回答:“从小就跟父亲每天清晨去买菜,店里的菜经手多了,慢慢就会了。”
张宣再次叹息:“你天生就是个干大厨的料哎。”
邹青竹非常抗拒:“嘻嘻,不干不干,我好歹也是个名牌大学生,想做点高雅的事情,不想像我爸妈那样起早贪黑,太累了,一辈子都重复一样的事情,无趣地紧。”
接着邹青竹又说:“我看你就是贪吃,想吃我做的饭菜吧,这个你以后可以经常来我家串门啊,反正我男朋友在威海,一年也回不来几次.”
哎哟,瞧着姑娘口无遮拦的,张宣目视前方,蛋蛋的忧伤。
话还没说完,就见几人古古怪怪地笑,邹青竹顿时脸僵,赶忙补救:“不是不是.你们在想什么呢?我就是请张宣吃饭。算了,以后双伶不在,张宣不许进我家门。”
张宣脸一垮,他娘的咧,你这是越瞄越黑了.
这不,文慧稳心这么好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倒是笑吟吟的杜双伶大气表示:“没事,我不在你也可以做饭给他吃。”
邹青竹特怂:“怕了怕了,饿死他也不做。”
文慧和邹青竹在前面买菜,杜双伶负责付账,张宣和董子喻走最后。
张宣小声问:“刘琳和老万具体是怎么回事?”
董子喻看一眼前面的三人,“听说是老板娘想跟万军结婚,但万军好像不愿意,后面老板娘把门店关了,离开了羊城。”
张宣所有所思:“这是新鲜劲过后看透了?”
董子喻赞同:“老板娘应该是看透了才离开的吧,毕竟万军一直很喜欢琳琳。”
“哎。”张宣叹口气,也不知道时候什么好。
董子喻问:“你叹什么气?”
张宣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世事无常。”
董子喻对着他的侧脸看了两秒,转移话题说:“你们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吗,这生活好有意思。”
张宣嗯一声:“那挺可惜,你喜欢的话应该早点叫上你,现在都快要毕业了。”
董子喻看着最前面的文慧,问:“你舍得她吗?”
听到这话,想象一番文慧孤零零离开的身影,张宣心里猛地抽了一下,有种舍不得的感觉。
董子喻说完就近距离观察他的表情,见他一瞬间的真情流露,也是心里黯然,随后收拾好情绪笑着打趣:“你是大作家,你有资本比别人获得更多的特权。”
张宣沉默,没做声。
买完菜,回到教师公寓后,四女在三楼厨房做事;张宣打了个转,发现既插不进手、又搭不进话后,则回了二楼书房。
不为别的,看书,看“人世间”第二遍。
看书时间过得最快,一晃几个小时过去了,到了傍晚,陶歌来了。
还带了一个女保镖,乍一看像个男的,叫刘雅菲,得,名字挺女性化,可这长相和这个,嗯,真是一言难尽。
张宣看完资料就对刘雅菲说:“工资待遇和工作要求想必陶歌跟你说了的,你以后就跟着赵蕾慢慢熟悉业务。”
“是!”刘雅菲转身赵蕾走了。
等到门关,张宣侧头问陶歌:“这人是不是很能打?”
陶歌猜到了他的心思,饶有意味地问:“怎么?觉得丑?”
张宣摇头:“丑倒谈不上,我就想知道,我这样的她能打几个?”
陶歌建议:“要不你们试试?”
张宣往后靠到沙发上:“那算了,我是老板,她打了我要被开,打不赢我也要被开,人家找份工作不容易,养家糊口的,我还是不为难人家了。”
陶歌听笑了:“得了吧,要不是你要,我根本不想给你,这人给我当秘书特别好用。”
张宣感谢说:“谢谢,你对我真好。”
陶歌翘起二郎腿:“知道我对你好了?不过我还可以对你更好,你想要的姐都能给你,包括姐。”
张宣:“.”
呸,忒不正经了点。
老男人起身,“走吧,她们在楼上,我们上去看看,菜应该快好了。”
陶歌拿起包:“确实饿了。文慧的饭吃一顿少一顿,今天姐要多吃半碗。”
晚饭很热闹,看着满桌子菜,张宣也是食欲大增,如同陶歌说的,文慧的饭吃一顿少一顿,硬是多吃了一碗饭。
由于外面下雨,饭后没法散步,娱乐活动就是玩牌打升级,打牌只要4个人,6个人多了两个人,张宣很识趣地让了位置。
然后五个人抽牌,牌面最小的出局,结果文慧手气背时到了姥姥家,抽了个最小的2。
张宣围着几人看了个把小时,发现双伶和董子喻的牌技最好,陶歌最菜。但都抵不过运气爆棚的邹青竹,把把两个王打底,真是不给人活路了。
中间张宣尿憋,去洗漱间上厕所,推开门没想到文慧正在里面漱口。
四目相视,无言的两人眼神碰撞在一起就没有再移开
良久,文慧低头把口里的水吐掉,牙刷伸到杯子里搅几下,倒掉杯中水,放好杯子,然后直起身往外走。
张宣左手下意识探出,抓住了她左手腕,文慧顿了顿,停在原地、微抬头盯着他眼睛。
三秒后,他无声无息收回左手,文慧迈动步子,静悄悄地走了出去。
瞧自己干得什么事啊?老男人右手拍在额头上,吐口浊气,进了里间的厕所。
今夜没有星星,月亮也不知道躲到哪个娘们肚皮上去了,天地间除了雨落声,一片漆黑。阳台上的张宣凭栏呆呆地望着外面,电灯光把他的影子投射到梧桐树上,显得有些愕人。
雨水打在石子路上,声音清晰可闻,冗长沉默中的他最后吁了一口气,转身准备回客厅时又吁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怎的,他此刻想吸烟,摸摸空空如也的衣兜,心里有些烦闷。
不想再看文慧一眼,感觉多看一眼,心里的烦闷就更甚几分,临了他打把伞,跑回了宿舍。
欧明在,张宣踏着湿漉漉的鞋子进去就喊:“老欧,有烟丝没?”
欧明转身看过来,“宣哥,你怎么回宿舍了?”
张宣有点魔怔,有点迫不及待,伸手催促:“快,先来根烟。”
欧明没反应过来他怎么了,但本能地摸出旧铁盒子,递一张方形白纸给他,接着又抓了一把烟丝放白纸上。
张宣熟练地卷成喇叭状,末了用舌头舔湿白纸把接口封好,凑头到欧明的火机上深吸一口,吐出一口烟雾,再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然后安然地慢慢吸着,吧嗒着火星子,整个人平静了,感觉又从溺水中活过来一般。
他在想,自己这辈子更富有了,却突然多了很多烦恼,还是简单点好啊。
闷闷地吸完半支烟,张宣问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的欧明:“怎么就你一个人在?”
欧明回答:“之前下大雨了,老魏和老李去帮沈凡搬东西去了,我脚扭了一下,就留在宿舍没去。”
张宣看向他脚踝,“你没事吧?”
欧明扭扭脚,“没事哦,就当时有点痛,涂了点跌打伤后,现在不怎么痛了,只是还不能太用力,睡一觉就应该会好。”
随后欧明问:“你今晚在宿舍睡?”
他感觉自己今晚的情绪不对劲,回去可能会被双伶察觉,但想到陶歌来了自己就跑了,又不太礼貌。
于是说:“先待一会儿吧,等会回去。”
翻了翻欧明的毕业论文:“怎么样了,导师那一关过了没?”
欧明高兴说:“过了,大家都过了。”
张宣把论文翻到末尾,又问:“马上要毕业了,你工作呢,有着落了么?”
欧明轮着手里的白卷烟,“还在等,有结果了我告诉你。”
张宣本想问要不要帮忙?可又怕打击他的自尊心,想着要是没成到时候再帮着想想办法。
同欧明吹会了牛,连着吸了三根烟,魏子森和李正也没回来,他到底是没在宿舍过夜,拿着伞又奔向了教师公寓。
路过小礼堂时,碰到了王格格,今天罕见地没穿红色。其实这姑娘不穿红色也蛮好看的。
迎面相撞,张宣礼貌笑笑就想过去。
没想到王格格出人意料地喊住了他:“张宣!”
张宣闻声停下了脚步,瞧向他。
王格格笑说:“我不知道喊你张宣对不对?会不会冒犯你?”
张宣跟着笑了笑:“名字就是用来称呼的,喊名字属实正确。”
随后问:“你这是从图书馆回来?”
“对啊,要毕业了,想着在图书馆多呆会,就呆到了现在。”
说完,王格格从背包里掏出一本留言本和笔,递到他跟前:
“我喜欢你很久了,要毕业了,帮我签个名吧。”
突如其来的表白,张宣人都傻了,不过稍后他又定神了很多,因为他从这姑娘眼中没有看到占有欲,更没看到蠢蠢欲动,似乎说这话只是道一桩往事,了却一个心愿。
“谢谢你的厚爱。”张宣接过本子和笔,认真地翻开,发现这留言本上已经留言了很多,当他准备翻到后面时,王格格出声了。
只见王格格凑过来翻到第一页:“这一页我一直让人空着,你到这里留言吧。”
张宣缓沉了下心思,问:“你希望我写点什么?”
王格格好像早有腹稿,“你就写“我知道了”四个字吧,后面再随意送我一句祝福。”
我知道了?
老男人的心更沉了,沉甸甸的,拿笔开始认认真真写:我知道了。
到这,他搁笔停了小会,接着有感而写:生命长河中留不住的是年华和往事,留不住的是时光,留下梦和回忆。愿多年以后你我认识旧友共饮老酒,一醉方休,唱一句青春不朽。祝心想事成,一帆风顺。
本来按照他的性子,这种毕业留言基本就是一句话带过。
可看到这满页白纸,听到她的一腔表白,再联想到今晚自己的愁绪,就多了写几句。
事毕,把本子和笔还给她。
刚才脸上还挂着笑的王格格接触到本子时,有点哽咽:“你写得真好,谢谢你。”
“我也谢谢你。”张宣回。
王格格再次看一遍留言,随即收好笔和纸,说:“不早了,我回去了,祝你和杜双伶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谢谢。”张宣第三次说谢谢。
王格格走了,踩着地上雨滴花消失在路的尽头。
张宣望着她的背影,好久好久才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