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情字如雨落

云绥忙藏进花丛当中。

萧觐从小习武,耳力过人,一听风吹草动,疾步走出,一手就将藏匿未遂的云绥拎起来。

他一身玄色绣步步高升右衽锦袍,蹀躞带上一块夔龙玉佩垂鼠灰色穗子,一双深邃而利的眸像两柄风刀,寒光凛凛,盯着手里的少女,“你在这做什么?”

云绥双脚还悬空着,仰起头时,鼻尖已经红了,清澈分明的黑瞳中,盈盈粉泪将坠不坠,梨花带雨的模样看着楚楚可怜的。

哽咽道:“我迷路了。公子可否为我指条明路?”

见男人不发一语,又自报家门:“这位公子,小女子是忠勇侯府的五小姐。求公子送我回去,我一定不忘公子大恩大德,结草衔环,在所不辞。”

萧觐定定看了她一会,“你不知道我是谁?”

云绥眼往上抬,瞧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十分羞赧的样子,“小女子初次得见公子,怎会知道公子是谁?”

萧觐听闻,陡然一笑,面上的杀伐之气都散尽,显出几分风流,倒很像个纨绔公子。

将云绥放回地上,似笑非笑道:“不是让我送你?走吧。”

“多谢公子。”

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但被那样一双黑如子夜,又带着诡谲笑意的眼睛盯着,很不好。

可云绥还要装出很感激,又羞涩的样子,不然的话,让萧觐怀疑自己刚才听到了对话,她一定走不出宋府。

传闻岐王从来凭心情杀人,不论对错。面对如此凶戾残忍之人,她说错一句话就会葬身于此。

就以她听见的来看,萧觐跟宋令仪一定在说能翻天覆地的大秘密,弹指间,能让大卫朝灰飞烟灭的事情。

不光如此,萧觐跟宋令仪之间一直有些风言风语,要是她被误会成眼线,就更可能没命。

二人一起走到一处回廊,前面花木扶疏,不时有小丫鬟捧着菜肴来去如奔。

萧觐也不再往前走,低头斜乜她一眼:“送到了,你拿什么谢我?”

“公子想要什么报答?”

问完云绥迅速补充一句:“小女子已有婚约在身。除以身相许之外,金银之物,公子尽管说。”

萧觐轻嗤一声:“你觉得我像缺银子的人?”

不等云绥回答,他大步往回走,声如朗玉:“想好再找你。”

回身望着男人身影渐行渐远,云绥真心希望他最后这句话跟“改天我做东”一样,是一句敷衍的托词。

天下莫柔弱于水者,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前朝孔镛,就是用以柔克刚的法子深入虎穴,只身平乱。

云绥故意伪装成迷糊爱哭的柔弱少女,就是为了让萧觐放松警惕。

告诉他自己的身份,一来让他有所忌惮,二来更让他相信自己并未听见任何不利于他的言论,否则也不会傻到,做出主动坦白这样会牵连全族的蠢事。

叫他带路则是为了让他觉得自己没听见任何事,只将他当成一个偶然遇见的人,所以才不害怕他。

即使如此,她也没把握能从那活阎王手里逃脱。

这般置之死地而后生,云绥身上的里衣早被冷汗浸湿,她蹲在假山下,久久不能平静。

“你在这做什么?”

听见同样的话,云绥以为萧觐又回来了,抬起头,却见到一个身穿象牙白绣工笔山水楼台杭绸直裰,腰系汉白玉佩的男子,他的脸半没在阳光里,玉面含笑,俊雅无俦。

云绥见裙角有块污渍,解释:“我裙子脏了,不好去见客。”

宋流书朝身边的丫鬟素弦道:“去给云五小姐拿一套合适的衣裙来。”

素弦飞快的去了。

四周能听见人声,可这一方天地里,只有他们两个。

宋流书用力握紧掌心的伤口,仿佛用那一点痛楚来提醒自己不要再待下去。

面上的笑容却俊雅风流:“表妹再等一会,我先失陪了。”

“表哥。”

这清润甜柔的一声,让宋流书僵了一下,所有的知觉似乎都往受伤的手心涌去,疼的他不住蹙起俊眉。

他全然不顾犹自转身,见那出落的幽兰凝姝,海棠标韵的姑娘,敛衽向他盈盈一福:“云绥在此,谢过表哥救命之恩。”

莺声珠啭,轻灵姿态更如一只翩跹的蝶。

又见她起身站定,朝他微微一笑。

美人如玉,笑容便如同一阵分花拂柳的熏风,将丝丝缕缕,纠缠不清的飞絮吹到他心上,情字如雨落。

云绥一身银红绣折枝玉兰妆花缎小袄,底下是荼白色的湘裙,立在一痕疏落花枝的日光树影里,绮错婉媚,亭亭如一支凛秀的梅。

宋流书看的发怔,又忙作揖,“表妹客气了。”

素弦问四小姐宋令柔身边的丫头若烟要了一身四小姐的衣裳,就跑着拿来了。

听见脚步声,云绥不免又紧张,宋流书朝外看了眼,安慰她:“是素弦,莫怕。”

云绥捏紧了裙子,面色微红,问他:“表哥,能否劳烦帮我找个换衣裳的地方。”

宋流书闻言,脸上也似有些不自在,指腹从伤口的纱布上来回擦着,“是我思虑不周了,让素弦带你过去吧。”

素弦很是热络的拉住她:“云小姐,我带你去吧。”

云绥谢过,跟着走了。

宋流书痴望着云绥幽雅的身影,眼中光芒亮了又暗。

云绥换了衣服,听素弦进来说:“云小姐,六小姐身边的丫头锁儿说,万事有她应付着,你只管在外面多玩耍一会就是。”

云绥点点头,垂着头,浓翘的睫毛上铺着一层落蕊般的阳光。

素弦看的都有些出神,怪道她家世子也似移不开眼似的呢。

这要不要告诉太太?

“六丫头,你跟五丫头一向交好,她去哪里了你会不知道吗?”

云羡悠然道:“大伯母,我都说了不知道,您还要怎么逼问我啊?”

林氏怒目圆睁,但云羡是二房嫡女,这又在宋老太太寿宴上,她竟轻易奈何不了她。

钱氏冷嘲热讽:“云夫人,这人你去哪里你都管不住,将来我怎么能指望你把她嫁进我们家来?再说,如此蔑视主母,不知礼节,也知必不是个好的。”

说完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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