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林儒之处理完公文,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府,工部与兵部的人都被安排住在西南最好的客栈里,原来的李山照的府邸他也没有住,又额外地挑了一处宅子。
比起原来的知府府邸,他这处宅子幽静许多,也算是与过去划清界限,林儒之进入书房伸了伸胳膊,门一响,他以为是夫人进来送茶水,一抬头,面色微微一变:“你!”
书房的门随即关上,来人面色不动地看着他,林儒之只觉得血都在往头顶冲,这种时候,他们怎么敢来,怎么敢!
“你们真是疯了!”林儒之的脸色难看至极:“怎么敢来找我?”
来人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坐下,淡然道:“林知府如今的处境,我们不过是想给知府大人更多的选择罢了,现在看来,好像是我们多虑了,知府大人成功地过了这一关。”
“陛下英明罢了,何况舆图摆在那里,的确泾渭分明,这一点上并没有争议。”林儒之嘴硬道:“何况我与你们有何交集,不过见过两次,第二次更是迫于局势不得不屈服。”
“有现场那么多人作证,我有何惧,你们休想拿捏本官!”林儒之摆出了官员的架子:“你若不速速离去,本官定当捉拿你。”
“哦,捉拿我?”龙七不由得笑了:“大人以为我是如何进入你府邸的,又如何避过了你的府兵,恕我狂妄,你府上的人加起来还不够我打的。”
“你……”林儒之无言道:“你们到底要如何?”
“有一事请大人知晓,大人并非可以独善其身,我主子托我给大人带句话,西南失踪的百姓并非去了外地谋生,而是投奔了我大鲲,成为大鲲的子民。”
林儒之的脑子轰地一下,屁股不由自主地离开了椅子,西南百姓出外谋生是约定俗成的事,但若是投奔了大鲲,这性质就严重了,他身为百姓的父母官,定是要负上责任!
“你们真是,真是,真是本官的克星!”林儒之气得大骂道:“本官见过窃人钱财者,你们居然窃人子民!”
“可大人知晓他们在大鲲是何等快哉?”龙七不以为然地说道:“以前在西南无书可读,无衣可穿,无饭可食,可他们在西南有了自己的营生,有了自己的房宅,更有书可读。”
“如今给他们选择,他们也不会再回东越做东越的子民,可是,林大人知晓有多少西南的子民都拿到了大鲲的鱼符?可想知道数量?”
龙七罕见得露出一丝笑意,林儒之的头皮一紧,下意识地想说不知道,他不想知道!
他查过西南的人口,深切知道流失了多少,这中间又有多少背离了东越,数字不敢想象。
“林大人,此事迟早会被人揭示,因为西南的人口流失仍在继续,去过大鲲的人都有比较,自然不会只自己呆在大鲲享福,所谓有福同享,会将自己的同乡亲人带离西南。”
“不瞒大人说,西南人口的转移从未停过,大人可想象一下,在不久的将来,西南无人的尴尬局面,到时候大人还敢说自己可以守住西南,守住自己的位置?”
林儒之只觉得自己遭了什么罪,当初怎么就来了这里,他有满身的抱负却使不出来。
西南处处是坑,处处是漏洞,他想弥补,如何补?
“你们好大的口气,真以为可以吸纳所有的西南人吗?”林儒之不堪认输,反问道:“西南人口虽然不算多,但数量也不少,你们真能搬空我西南?”
“一年不行那便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五年,我朝陛下曾给我讲过一个愚公移山的故事,山都能搬空,何况是要找出路的穷苦之人,一条康庄大道摆眼前,会不动心?”
龙七的话字字入耳,林儒之捏紧手指,敢在东越的土地上为所欲为,且听工部侍郎所说,大鲲光明正大地派了使臣过去,还被封了特使。
他不好从两位官员那里打听什么,得到的信息太多,无从判断陛下对大鲲真正的心思。
可大鲲把手都伸到西南来了,这可怎么办?
“西南现在的用盐,也是大鲲出品,大人可知晓?”龙七叹了口气:“不过西南如今海域暴露,接下来定会修建自己的盐池,西南产盐以后,倒是能帮上大忙。”
这一点工部侍郎早提出来过,靠海吃海,不仅可以制盐,渔业也能发扬光大,对西南来说是件莫大的好事,但事情要从头开始,难上加难。
西南人不擅渔,要从无到有,林儒之的压力可想而知,秦风恰是知道这一点,才不会忌讳在他面前提出这点,“可林大人多久才能实现带领西南脱贫?”
林儒之呆若木鸡,龙七见状也不以为然,将一封信放到林儒之面前:“林大人祖上曾经在东南从事渔业生产,但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对否?”
“你们查过我,自然什么都知道,晓得这些完全在情理之中。”林儒之说道:“但那是三代以前的事,后来还是选择考科举入仕,我本人对渔业更是一窍不……”
林儒之说到这里才发现中了对方的圈套,他不懂渔业,西南无人懂得渔业,有海洋资源又如何,他在西南又能如何,人口急剧流失,交通不便利,对海洋开发毫无经验。
东南自然有经验者,他们若是过来,哪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这意外发现的海域对自己并没有加成的作用,而西南的“旧疾”还有如今正在发生的人口流失,倒会成为夺命索,不要他的命,只会让他的前途惨淡。
林儒之的脸色陡然大变,对龙七的态度不像刚才那般强硬和对立,他悻悻然地坐下来。
所谓壮志未酬身先死,挣扎了这么久,所做的功绩有限,遇到的危机却不少,他想着想着,突然嗤笑道:“你们是觉得我在西南即将不保,再无前路了。”
“实情如此。”龙七说道:“林大人可要想开一些。”
林儒之被气笑了,看着桌上的信,欲拆不拆,龙七挑了挑眉,拱手道:“今日不过是出来办事顺便与林大人一见,信看与不看随大人的便,不看烧毁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