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奔跑,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耳边只有奔跑时产生的气流擦过的声响以及自己的呼吸声,明明是那么剧烈的奔跑,但是他却并没有感到有丝毫的难受,过于自由甚至让他……没有活着的真实感。
啊,但是,他缓缓抬起头,一双早已看不出人气的浅色眸子倒映出圆月的影子,果然还是活着的感觉比较好——
“即便践踏他人的尸体也要活下去的这份觉悟绝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吗?”他一边奔跑着一边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小的时候,母亲在为他念床头故事的时候曾经对他说,彼岸之人的魂魄会在夜晚进入自己牵挂之人的梦乡探望。
但是,成为鬼以后,他就不会做梦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在梦中看到自己刻意遗忘的光景,又或者父亲和母亲并不想再看到他。
算起来,就是在他遇到Berserker之后不久,非常偶尔的时候,他会在夜晚梦到一些零散而混乱的画面,但是非常神奇的是,他能够通过哪些零散而琐碎的画面理解发生了什么。
因为梦中他是作为“丑御前”而存在的,所以他曾经有过怀疑,他是否是那个名为“丑御前”的存在的转世。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从来没有对人提起过那个梦,而是有一种,啊,原来是这样,所以他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的感觉。
在距离现在非常遥远的平安时代,有一名出身高贵的将军,名为源满仲,他的夫人怀孕并生下了“天赐之子”。
“天赐之子”天生长角,一出生就具有恶鬼一般的力气,作为牛头天王天赐之子异常的一面而诞生,被视为不祥之子,出生后不久便被送至寺院之中秘密抚养长大。
“啊啊啊满仲大人,请原谅妾身,妾身怎么可能诞下那样的存在——”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披头散发的和服女性状若癫狂的模样。
那个身为“他”母亲的存在是那么地害怕他,仿佛他根本就不是从她的腹部诞生的一样,而“他”的不详也让出身高贵的将军感到耻辱,但是他不能背负也不想背负杀死自己孩子的罪名。
于是“他”被送到了寺院之中,而讽刺的是身为武人性好渔猎的将军最后被僧人感化,出了家。
或许真的是不详的存在吧,“他”虽然在寺院中长大,但那段记忆是那么地模糊,以致于“他”十五岁的时候就离开了从小长大的寺院,来到了品川的玲之森,根本就没有被起名字的“他”自称“丑御前”,在那里建立了属于自己的魔国。
但“他”最后还是被消灭了,被一名因为消灭了“他”而声明传世的将领,为了消灭魔国而踏上旅程的武士,名为源赖光的存在以及她所率领的四天王。
梦境之中,“他”,或者说“丑御前”生前最后看到的是一张沾染着自己的鲜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对不起啊,赖光,你本不应该是为他人带来不幸的存在……”
“啊啊啊我的孩子,不要,你们要把我的赖光带去哪里——”
跟那个愚蠢的,充满了母爱的存在不一样,她是“丑御前”,选择作为牛头天王天赐之子扭曲一面活下来的存在,也是源满仲之子。
不忍心杀死她也好,将她送到寺庙企图改变她的存在也好,哪怕这是一种爱,她也有资格拒绝这种爱,因为她是作为一个存在诞生的,她的诞生或许是扭曲的,但绝不是错误的,她不能允许让她诞生之人否定这种存在。
“把你生成这个样子真的很对不起……”
“哈?别开玩笑了,你的意思是我的存在是错误的,而且是你的责任吗?”——开什么玩笑!
建立魔国,作为践踏无数人尸体的存在,最后被自己的半身杀死是她的选择,那场战斗之中,她一丝一毫也没有想过要放弃,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的半身,而“源赖光”想必也是如此,如果前来讨伐之人是源满仲将军,她也绝不会有丝毫迟疑。
这乃是“丑御前”的道路,她会一直背负着走下去。
梦境之中,靛色长发,一身轻骑装,头生双角的女性,生而为鬼的“丑御前”对着他缓缓勾起唇角,抬手,指向他。
“……我只是想要让您知道,天下的父母都有不同地爱自己孩子的方式,所以,孩子也有对这份爱做出选择的资格。”
累睁大了眼睛,在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之后,手中甩出沾染了自己鲜血的蛛丝,两手拉开,转身向后一挡,劈砍而来的太刀将他所能制造出来的最坚硬的蛛丝轻而易举地斩断。
但是这一次累丝毫没有在意,鲜血顺着他被自己的蛛丝割破的伤口缓缓向下流淌,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了上来的黑发蓝眸的青年:“你在这里,也就是说Berserker……”
富冈先生面无表情地看了面前从身形来看还十分年幼的鬼一眼,思索了一下之后回答道:“筑城院的Saber拦住了她,我才能够追到这里来,只不过已经没有拦住我的力气,她应该快要到极限了——如果你是说跟随在你身边的那名‘神灵’的话。”
抱歉,Berserker,我或许没有办法离开这里了……累看着面前黑发蓝眼相貌俊秀的人类动刀的动作,耳边响起了打潮的声响,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动了动垂在身侧还滴落着鲜血染红蛛丝的手。
非常神奇的是,这一次,面对死亡的威胁,他再也没有了被恐惧慑住动弹不得的感觉,面前人类的动作仿佛被放慢了一般,虽然还是很快,但是这一次,他能够看清楚这个人类出刀的动作了。
富冈义勇出刀的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对劲——面前这只鬼的气息在一瞬间改变了,明明没有吃更多的人,却变得更加危险了。
他立刻改变刀势——水之呼吸肆之型打潮!
面对面前人类的刀势,累血迹斑斑的手向前——刻系轮转改!
无数沾染着鲜血的蛛丝如同漩涡编制而成的网,层层叠叠向着挥刀的黑发蓝眸的青年袭去,如同铺天盖地的网,要将青年困杀在内,但是青年手中的刀却如同翻涌的海浪拍打击碎坚硬的岩石那般,斩断一道道射向自己的血网。
坚硬的血网如同根根飘落的血雨一般落下,其中一根落在了黑发蓝眸青年的脸上,轻易地割伤了他的脸侧。
“记住现在跟你战斗,你即将杀死的是玲之森魔国之主‘丑御前’之子。”看着朝自己逼近的人类,累缓缓说道。
富冈义勇轻轻一眨眼,不带丝毫恶意地回答:“头衔有些太长了。”
“你这个家伙——!”累狠狠地咬牙,还没有说完,富冈义勇手中的太刀已经逼近了他,那一刻,他只能听见打潮般的声响。
富冈义勇落在地上,收刀:“不过,我会努力记住的。”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猛地回过头,原地只有几滴鲜血,一截正在逐渐化为烟尘的断臂和纷纷飘落的血网,那只十二鬼月已经失去了踪影。
他上前观察了一下那一截明显不属于小孩外表的鬼所掉落的断臂,狠狠地拧起了眉:“竟然还有——”
距离富冈义勇所在的位置很长一段距离的小路上,一个身穿大衣,扣着帽子的人怀中抱着捂着自己流血不止的脖颈的累急速奔跑在下山的路上,这个人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双金色的眸子和帽子下蓝色的发尾:“您没事吧,累大人。”
“沙子在山下的马车里等您。”
累捂着自己还在流血的脖子,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人空空如也的左臂部分,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狰狞。
“请您不用介意,虽然被寄宿着刀剑付丧神的刀剑砍到了,但是我们毕竟是鬼,只要不被杀死,时间一长就会长回来的。”穿着大衣,蓝发金眸的男人明明看着前方在赶路,却好像能够感受到累的视线。
“嗯。”累缓缓点了点头,捂着自己脖子的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一瞬间狠狠地攥紧了。
啊,他跟Berserker的连接完全感受不到了。
是那个赫红色长发的英灵做的吧?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同一时间,赫红长发的Saber收回了手中通体赫红的长刀,刀身在他收刀入鞘松开手的一瞬间变回了原本的银白色。
他的面前,仿佛一个血人一般的靛色长发的女性看着面前赫红长发的武士,露出一个笑,她的身形正在逐渐地化成点点金芒:“啊,多么精妙的刀法,所有的招式可以连在一起,如同日升日落的循环一般,直接击中了我的灵核呢,是叫‘日之呼吸’对吗?”
赫红长发的英灵缓缓点了点头:“您的武艺才令人敬佩。”
丑御前笑了:“你的御主可真是个见识渊博的魔术师,竟然知道我的名号,不过,我的御主也非常优秀——因为,最后是我赢了。”
说完,她的身形完全地化作金色的灵子消散在众人面前。
千鹤听到丑御前最后的话一挑眉:“看样子富冈先生没能杀死那个十二鬼月,这下可有得忙了。”
同一时间,某一处宅邸的深处,正端着盛清酒的小盏送至唇边的黑发红眼的男人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样狠狠一皱眉。
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听上去带着某种魔性魅力的声音:“怎么了?”
“‘源赖光’的魔力回到圣杯之中了,”黑发红眼的男人沉声说道,手中瓷白的小盏被他指尖一个用力,轻易地捏出了裂痕,“累被鬼杀队的人……等等——”下一刻,他像是看到什么一般,瞳孔一缩。
“怎么可能,那个Saber是——”
“召集十二鬼月,”这一次,黑发红眼的男人直接捏碎了手中的酒盏,清澈的酒液四溅开来,淌在了他苍白到有些病态的手上,“消灭那个戴日轮花牌耳环的英灵,还有召唤他的御主!”
他的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那个仿佛有着魔性魅力,光是凭借声音就能足以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的女声再一次响起:“竟然这么害怕,可真是既懦弱又丑陋的存在呢呵呵——”
“不过没有关系哦,即便是这样的存在我也可以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