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还有这等事,霍清渠不说,君辞还真不知晓。
不过巫铮与秦啸对她的信服,倒是让她不免动容:“人各有所长,瑕不掩瑜。何况……这亦非有瑕。”
“主公,属下亦非对此有微词,而是当真将秦统领等人视作出生入死,一同效忠主公的挚友。”霍清渠正色道,“这世道容不下太多赤诚,属下担忧日后他们因此受累。”
君辞颔首,她明白霍清渠真正的意图,和颜悦色道:“子澄,倘若我知晓杀光你注定失败,甚至舍命也不能达目的,我劝你放下,你可能放得下?”
霍清渠嗫嚅几下,低声道:“这不同……”
君辞笑着摇头:“并无不同,你之仇恨为你信念,明知不可为亦要为之。有所为有所不为,乃是他们信念,皆是信念,岂能轻易更改?不以你之信念埋葬一门至亲鲜血而重,不以他们之信念唯有一片良善之心而轻。”
心神一震,霍清渠豁然抬眸,触及到君辞温和的眸光,心里细密流淌过丝丝缕缕异样,他抿唇对着君辞一拜。
这世间之事,永远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至亲至爱之人,设身处地所虑不同,总以为好去劝阻,去强迫他人更改,可落在自己身上,才知有些事有些志,当局者无可更改。
他们身为事外之人,又何必强人所难。
君辞并未避让。
霍清渠直起身,言归正传:“将军,你方才言徐猛未必会孤注一掷,是指他会做两手准备?”
“自南郡城向江陵县,再至江安县,兵力薄弱,用不着徐猛轻率一万大军。”君辞收敛神色,“无论他意下如何,我都要他使他将一万大军一分为二。”
如此一来,她才能更好对付周光。
霍清渠很认可,江陵县属南郡城,出了江陵县又是南朝疆域,比邻的江安县属于南朝。
徐猛只要速战速决,不惊动南朝,火速偷袭江安县,绝对比从枝江城再过宜都驰援松滋城更快。
“南朝那边……”霍清渠还是想问。
“刘宗是纵横沙场的老将,宋鄱现在他身旁,宋鄱与周光交过手,关陇军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我又借他之手挥刀向关陇军,以他之聪明,不会想不到。”君辞从未想过要出卖北朝军队踪迹给南朝。
霍清渠:“倘若宋鄱没有想到?亦或是他想到了,无法说服刘宗又当如何?”
“那便是周光运道好,亦不过是多费些手段对付他罢了。”君辞浑然不在意。
身为一军主将,她必须要顾及手下将士的信念。她当真将关陇军要从江陵县攻打江安县之事散步给南朝,哪怕不足以让秦啸与巫铮等人对她心生不满,却会划下一道痕,早晚会撕裂至难以缝合。
“小公爷,你觉着将军会把关陇军的行迹告知南朝么?”骑在马上,随着秦啸赶往枝江城的巫铮,欲言又止好几次,还是忍不住驱马上前,小声询问秦啸。
秦啸捏着缰绳,身子稳稳坐在马背上:“你以为将军是应告知,还是不应告知?”
这一反问,把巫铮问得无言以答,他内心很纠结,忍不住烦躁扯了扯头发:“我不知应不应。”
他没有说违心话,他真的不知道应不应该。
从理智上来说,应该告知,这样他们能够轻易挣脱周光的束缚,说不定关陇军就此被歼灭,也省得他们在背后捅刀子,少了一番对决,中护军也能少些牺牲。
从道义上来讲,不应该告知。无论中护军和关陇军如何明争暗斗,他们都只是属于北朝自己关起门来的利益争夺,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关陇军所为,他们之所以能理直气壮不耻,正是因为他们非一路。
“若方才你我非那般反应,将军应当会。”秦啸轻轻叹了口气,眼帘微垂,长睫遮挡住黑眸的怅然,“可现下,将军不会。”
“将军她……”巫铮有些愕然。
“你问问赵醇,他会不会。”秦啸把另一边的赵醇扯进来。
赵醇一直与他们并驾齐驱,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斩钉截铁道:“会。”
“你——”巫铮更是惊骇不已。
赵醇取下腰间的酒囊,仰头狠狠灌了一口酒,他目光有些冷硬:“我与你们出身不同,自幼时起,我所虑便是温饱,后入军中,识得几位仗义兄弟,我所虑从自己伸展到他们身上。
目下遇到了将军,将军对我而言有知遇之恩,我将自己视作中护军一员。我所虑是将军的安危,是中护军的存亡。
至于家国大义,朝廷从未给我庇护,我双亲死于战乱,我孤身一人颠沛流离,朝不保夕,这便是朝廷予我的全部。”
我又如何在取舍之间,会选择忠君爱国呢?
最后一句话,赵醇没有说出口,但未尽之言,便是巫铮都能听明白。
他心有所触动:“小公爷,是我们错了么?”
“不。”秦啸斩钉截铁道,“你我无错,将军无论作何抉择亦无错,赵醇所想也无错。错的……是这世道罢了。”
更是将这世道变得如此荒唐的人!
“统领所言极是。”赵醇认同,“人所处之地不同,所求所思便不同。”
“将军自小长在漠北,那里终年战乱不止,她看到的厮杀、鲜血、残酷、战火……是我们无法估量,故而她能在战场上镇定自若,而你我却战后辗转反侧。”秦啸语气之中透着疼惜与钦佩,“终归是你我还太稚嫩,我们要越发磨砺自己,终有一日,我们也能如将军果断。
再不会使得将军要顾虑我们心中所想,而舍弃她最为果决的手段。”
巫铮攥紧缰绳,深吸一口气,重重颔首:“嗯。”
残垣辽阔,鹰击长空。
展翅的雏鹰,终将经历血的洗礼,成为无所束缚的雄鹰。
秦啸等人在赶往枝江城的路上心思百转,南郡城徐猛急召所有关陇军。
临行前,他还是去看了看面色苍白无血的李均:“郡尉,南郡城自此偏劳郡尉忧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