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不好意思。但您还没有告诉我们，玛莎·布莲的案件异常之处到底在哪里？”
新成员的到来打断了刚刚正在说道关键处的案件研讨会，此时终于有人等不及了，举起手问道。
投影仪前的长官沉默了片刻，他看着所有人，幽幽的说道：“是死因。”
“死因？”
发给他们档案上有死因诊断。
验尸官认为，这个可怜的洗衣女工死于短时间内的大量失血。
“可这位女士的脖子被一把刀捅穿了，你还能期待她怎么死呢。”爱德华提出了很多人心中都有的困惑。
受了这么重的伤，就算不考虑肺叶上那两刀可能会导致的开放性气胸，造成的呼吸困难。
仅仅脖子上的刀痕就够致命了。
脖颈上的颈动脉是一个人最重要的血管。
手腕处的动脉受伤相对来说还好。
一个人若是脖子受伤，血压会像捏注水的气球一样，让血液被挤压着从伤口的破损中喷溅出来。
几十秒钟内你就能损失身体中五分之一以上的血液。
而且最最最要命的是，人体的血管就如同是一根橡皮筋，它是有弹性的。
断裂的颈部血管可能会被血管自身的弹性迅速拉缩到锁骨以下，很难处理缝合。zusu.org 茄子小说网
类似女工玛莎·布莲这种被一刀直接捅穿了的情况，别说是在混乱的维也纳贫民窟了，她就算是直接倒在国王医院的急诊室的大门口，也未必能救回来。
“不，和你们想象的不一样。”
主持简报会的长官更换了一张更专业的医学幻灯片，上面的是一个正常女性喉咙处的模型。
“请注意看。死者的致命伤并不是咽喉上的刀口，那刺穿咽喉的一刀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它从食道和气管之间插入……”
长官拿起一根教鞭，在投影仪的幕布上拖过，模仿着利刃贯穿脖子的轨迹。
“在玛莎·布莲的气管上拉出了一道很长的口子，但却神奇的避开了她的大动脉。她脖子处的颈动脉并没有受损。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这个可怜虫不会死。”
教官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理论上，她还会在窒息的痛苦中活个两三分钟，可她……”
“可她却变成了一具干尸。”
爱德华舔了舔嘴唇，在一大堆档案中翻找到了当时的现场的笔录和验尸官提交给维也纳警局的相关报告。
上面有这样一段被验尸官自己圈起来文字，
（……全身短时间内失血量将近3000ml？？？）
在这段文字旁边，还有一个三个大大的问号。
似乎连验尸官本人也对他自己做出的判断并不那么肯定。
“3000ml，以她的体重来说，这具身体中的血液应该几乎完全损失掉了。”有人也和爱德华一样发现了这处不正常的地方。
像很多下城区的居民一样，玛莎·布莲，这位洗衣女工有一点轻微的营养不良，体重将将一百磅不到的样子。
按照体重的8%是人体血液的重量来计算，3000ml，她的血几乎都要流干了。
这不是简单的受到刀伤能够解释的通的，这根本就像是调酒师手中的柠檬，是被“拧过的”。
“是吸血鬼干的。”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话。
吸血鬼……
这个词像是有某种奇怪的魔力，爱德华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沉重的呼吸声在简报室里此起彼伏。
“验尸官发现了这个违反直觉的现象，他曾经询问过去案发现场考察的探员。在发现洗衣女工尸体的现场，身边的土地上有暗红的血迹凝固的痕迹。可凭着经验判断，出血量看上去不小，但绝多没有到3000ml的地步。”
“要是那样的话，整个地面会像是屠宰场一样。”
会议桌前介绍案件的长官继续介绍着案件的详情：“但毕竟这个案件一开始并不受重视，所以也没有太多追究，当时的警员只是推测尸体发现的位置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直到……”
“6月2日，玛丽·安·尼古拉斯遇害。她同样身中数刀，死于极短时间内大量失血，也就是和玛莎·布莲同样的死法。”
“6月19日，清晨。河道清淤工约翰·戴维斯在甘草河下游，发现了被解刨了一半的安妮·齐鲁曼，她是第三具。”
“6月27日……”
“7月……”
死者越来越多，这些死者都有一个共通点，她们全部都是女性，大多数都是从事底层行业，居住在廉价的贫民区的狭窄公寓楼中。
裁判庭的实习成员们跟随着男人的叙述，快速翻动着警察局的档案。
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第五具……
随着这些手段残忍，相似度极高的连续凶杀案不断发生，维也纳的警方也注意到了这些案件的不同。
档案开始变得越来越厚。
玛莎·布莲的档案只有草草的几张验尸报告。可到了第三个犯罪嫌疑人那里，档案中就已经夹杂了警探对足足几十位可疑的犯罪嫌疑人做出的调查和询问笔录。
就算下城区的贫民再无足轻重，这种连续的作案也终于引起了警方的重视。
暴跳如雷的维也纳警察们已经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可依旧对凶手一无所知。
“我相信你们多少已经在报纸上看到相应的新闻了吧，上上周二，在甘草街上，又被人们发现了新的一具无头女尸。”
男人注视着房间里的人们。“对，没有错，你们手中的就是最近在维也纳闹得沸沸扬扬的连环杀人案的内部档案。而且就像你们推测的那样。裁判庭介入案件案件后，我们认为凶手是一只隐藏在维也纳里的吸血鬼。”
长官顿了顿，沉声说道。
“而这只吸血鬼就是你们这次月度测试外勤行动的任务目标。”
心中有猜测是一码事，猜测被长官这么毫不掩饰的直接承认就是另外一码事。
兴奋，忧虑，惶恐……
每个人心中的想法可能不太一样，但脸上的神情都不平静。
“吸血鬼啊，终于来了。”爱德华长长的吐出了胸中的浊气，喃喃的说。
直面吸血鬼的这一天，真的来了。
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能够平静的面对这一刻。
可是如山一般的压力带着一丝丝的恐惧和兴奋还是爱德华的胸中蔓延，心跳都比往日里快了许多。
虽然理论上他们这些人已经见过吸血鬼了，还是无数在裁判庭工作了一辈子的资深成员都无缘得见的真正的超级吸血鬼，公爵级的传奇大boss。
可毕竟那样级别的目标离他们这些实习成员实在是太远了。
过于强大，过于遥远，有一种不真实的隔阂感。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他们这些人不过是打打下手，心中本来也清楚长官不会真的让他们去对付这种级别的目标。
看着别人上，和自己真的上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那可是吸血鬼，强大的不可思议的邪恶生物。
这场外勤任务他们只能靠自己，只要有一丝丝的失误，就是真的会死的。
“什么样的级别？”有人问出了这个关键的问题。
“我们从验尸报告和对方的进食速度来判断，血龄在五十年左右，应该没有爵位。但这只是猜测。”
应该没有爵位。
对在场的众人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吸血鬼自然生长速度以十年为一个小阶段的进阶，当血龄到达一百年的标准，就能获得封爵，成为一名男爵。
你的血龄越高，血核中所能容纳的燃素含量也就越高，吸血鬼的实力也就越强。
如果获得进阶封爵，更是会量变引起质变。
任何一名有爵位的吸血鬼，就算是整整一个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骑兵小队，都未必能够正面战胜。
至于更高级的子爵，伯爵……
这些存在甚至只要打一个响指，就能瞬间抽空一个普通人全身的鲜血。
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为什么帝国就算耗费了巨资和一代代人的努力，也要顶着巨大的成本将格林尼治天文台上的星象波动仪从草图变成现实，真真正正的建立起来。
建成后的星象波动仪配合着子站，就像一张巨型的防鲨网笼罩在帝国各个主要城市的上空。
即使子爵位阶以下的小鱼小虾，还是能够从防鲨网的空隙中自由穿梭。但吸血鬼金字塔最顶级，实力最强的那一小撮贵族，却整天小心翼翼，生怕被星象波动仪所捕获他们的燃素波动，从而被锁定猎杀，被猎杀。
“就算是没有爵位的吸血鬼，但仅仅凭借我们这些人，会不会有点冒险？”有人举手问道。
他们这一期的实习成员，已经接受过一定程度的培训，不再是对于吸血鬼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了。
可说到底，超过一百分的也只有爱德华和亨利，后者也才刚刚成年，他们依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获得哪怕最低级的血核移植。
一群十几岁二十岁依然是凡人之躯的年轻人，如果作为猎杀吸血鬼的主力，确实让人有点发憷。
“不，这次并不简单的猎杀任务。”
长官拿起会议桌上拿起一个大的袋子，从袋子中稀里哗啦抖落出一大堆徽章。
“拿好，你们每人一个。”
他让大家把徽章彼此分配一下，自己从也捡起一个黑色带着金属贴片装饰的徽章，上面用花体文字写着“维也纳警察局”。
“这是警徽？”
亨利抬起头，他的父亲是维也纳的警察总监，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徽章的作用。
分发给他们的徽章是维也纳警局下发给正式巡警的警徽。
警徽是一个巡警的身份标志。
有警徽就有执法权，可以调查，跟踪，取证甚至必要的情况下没有证据就逮捕任何看上去可疑的人一段时间。
警徽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徽章，但是它对于任何一个巡警来说，都是最重要的装备。
丢失警徽要比丢失警枪更加严重。
裁判庭竟然把警徽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样随手发给了他们。
“长官，这是真的警徽吗？”亨利粗着声音问道。
“放心，合法的警徽，不会给你的父亲惹麻烦的。”裁判庭的长官看出了亨利的顾虑。他笑了笑。“这就是警察总监本人的意思。”
人人都有猎奇心理。
一开始开膛手凶杀案只局限于下城区，只有一些八卦小报报道，随着相似的案件增多，案件愈演愈烈。
在裁判庭介入之前，已经开始有大量的记者和社会新闻开始关注开膛手的凶手案，连维也纳的市长都在采访中表示了对警察系统的不满。
他们很难完全封锁消息。
压力不仅仅在裁判庭，也在警察这边。
亨利的父亲，警察总监先生应该是整个维也纳最痛恨开膛手的人之一，现在正是他调任的关键期，整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他的压力也很大。
无论总监先生在首都的关系多么硬，在他的治下出现这种乱子，都是履历上非常大的污点。
要不然是凶手，要不然是无能的负责人，反正市长是一定要一个交代的。
要是不能抓到开膛手给上面一个交代，他就要做好自己被市长推出去作为交代的准备。
维也纳的所有巡警都已经被宣布取消了休假，24小时分成三班巡逻，可结果不能说是毫无用处，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更重要的是，凶杀案发生在下城区，那里鱼龙混杂。有自己的行事规则，人们对待巡警非常冷漠，是不受欢迎的人。
每当巡警和警探大规模的进入下城区。那些可疑的目标就像是跑到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四散奔逃。
他们迫切的需要一些懂行的新面孔的帮助。
“你们的这次身份是警察局的特别探员顾问，协助警察局调查可疑的犯罪嫌疑人档案，锁定凶手，裁判庭会根据你们的调查，派出专业的行动组进行猎杀任务，明白了吗？”
“明白，长官。”听说不是战斗任务，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次任务的时限直到开膛手落网为止，会根据你们在行动中的分配贡献点的奖金池，表现极其优秀者会有额外奖励。可我必须再强调一遍，不要有人想着自己去干掉开膛手，就算他没有爵位，也不是你们这些菜鸟能对付的目标，我不希望你们中的任何人在这次任务中获得白蔷薇勋章。”
授勋，封爵。
是帝国王室奖励忠勇之士最常用的手段，并不会造成国家很大的财政压力的同时，还能给与对方极高的荣誉感。
那些比克雷蒙早来到裁判庭的实习成员，在之前的特别任务中，就每个人获得了一枚锡制勋章。
不过白蔷薇勋章和更多像是纪念章一样的锡制勋章不同。
白蔷薇勋章是最高等级的勋章之一。理论上这种级别的任务，正常来说，你表现的再出色，也是不可能获得这种级别的勋章的。
除非……殉职了。
“我们明白！”众人齐声回答到。
“那么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长官继续问道。
一片沉默中，有人突然举起了手，是那个刚刚来报到的新人。
“有什么事吗？”长官皱了皱眉头。
“我想知道，这个开膛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作案动机又是什么呢。”克雷蒙问道。
他很奇怪，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关心这些可怜女人身体上凄惨的刀痕是为什么导致的。
此前还有人怀疑是不是情杀这类的激情作案，但发现凶手是一只吸血鬼之后，似乎没有人再关心这个话题了。
“白痴，因为他是一个吸血鬼嘛。”
刚刚第一个认出警徽的大块头转过头，看着克雷蒙的神情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长官也没有表现出回答克雷蒙这个问题的兴趣，他随便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既然你们没有其他……”
“长官，我不明白，吸血鬼和变态之间有什么特殊的逻辑关系吗？”克雷蒙又一次不识时务的固执的问道，“如果只是进食血液的需求，他完全没有必要把尸体切的七零八落。”
这一次，会议室里是真的安静了，不仅仅长官的眉头拧出了川字纹。连坐在他旁边的莉莉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扶着单片眼镜，从上到下的扫视着克雷蒙。
这种感觉糟透了，就像他自己在中学课堂上问了一个一加一等于为什么等于二的问题，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来捣乱的。
可是克雷蒙真的不明白。
对他来说，除了自己的母亲，自己唯一认识的血族就是多洛莉丝小姐，那是对他很好很好的人。
“你是认真的？”长官看着克雷蒙。
“是的，我真的很想知道。您说他的血龄如果有五十年，就代表着这位开膛手，至少已经在阴影中悄无声息的活了半个世纪。他为什么不继续这么活下去？他应该是知道裁判庭的存在的吧，弄得这么沸沸扬扬，全城惶恐对他有什么必要？”
“好吧，看在你是新人的份上，我就回答你一次。”
长官走到克雷蒙身边，用手指敲着他身前的桌子。
“克雷蒙，请你记住一个常识。每一只吸血鬼都是——天、生、的、坏、种。”长官的语气严肃，一字一顿：“它们邪恶，变态，不能用常理来判断。对于吸血鬼来说，做出任何没有人性的东西，都是不值得奇怪的。”
“可是——”
“没有可是，你只需要记住这点就好。简报会散会，你们现在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