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洛莉丝的话语中，带着化不开的仇恨与忧伤。
克雷蒙又一次的听到了“血族”这个词汇，这次他可以确幸自己没有听错。
“血族！你你你是在说，我母亲是一个吸血鬼？而你是我母亲的侍女。”
“是血族，不是吸血鬼。吸血鬼是人类的蔑称。”多洛莉丝严肃的更正了他话语中的错漏。
血族……那种都市传说中的邪恶生物，和穿越者一样不科学的危险存在，他们竟然是真的？
克雷蒙条件反射般想要退后。
别怪克雷蒙害怕。
传统意义上的吸血鬼，可不是暮光之城里那种没事谈谈傻白甜恋爱的俊男美女，它们阴冷，可怕、放荡而又邪恶。
爱好包括用墓土睡觉，用少女的鲜血洗澡，吃小孩，以及没事干开人肉party。
这种源自雪莱和斯托克等人炉边夜话，混杂着宗教传说以及罗马尼亚恐怖故事的艺术形象完全可以和僵尸、丧尸一起，组成一个小儿止啼三人组。
“别怕，我也是血族的一员。”
多洛莉丝托着长裙，像是在地面飘行一样走到了克雷蒙身边。
她也是血族的一员？
也对。吸血鬼的侍女，大概也是吸血鬼。
克雷蒙回忆起无论是什么样的天气，他几乎从来没有见过多洛莉丝女士一寸的肌肤暴露在阳光中过。zusu.org 茄子小说网
可他不觉得多洛莉丝说自己也是吸血鬼有什么好值得安慰的，他反而更害怕了，有些头皮发麻。
如果不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他可能都要惊慌的哭出来了。
多洛莉丝注意到克雷蒙的恐惧，她柔声安慰道：“克雷蒙，无论你听说什么样的传言，那都是裁判庭的污蔑。我是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请别害怕。”
她手指指向一边的彩蛋。
墓室里的法贝热彩蛋上黄金铸成的小蛇嘴还长着，里面是注射器一样的空心毒牙。
刚刚，就是这些毒牙里的液体被注射进了克雷蒙的身体里。
她挥挥手，一缕淡金色的烟尘从毒牙的空腔里飞出，悬停在多洛莉丝的指尖，形成了一个针尖大小的小液体残渣。
一抹寒气将残渣冻成了蓝色的冰晶。
“虽然你完全吸收源血的能量，大概还需要等到下一个月圆之夜。”
多洛莉丝注视着毒牙里留下的残渣，轻声说：“但克雷蒙，你也可以说是血族的一员呀。”
“可我，我不是一个吸血……血族啊？”
克雷蒙奋力的摇头，想要指出这其中逻辑上的荒谬。
他没有说错，
就算血族真的存在，可和暴露在阳光中就像浸泡在浓硫酸里的德古拉亲王不同。
自己刚刚还顶着阳光走到了这里安然无事，能在日光中安然无恙的蹦跶了这么久，他绝对不是一个什么唠子的吸血鬼。
“呵，当然，你曾经是个人类。”
多洛莉丝的发出一声不满的鼻音：“你父亲伊恩从来不愿意让任何人告诉你有关过去的事情，你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识过神秘侧的社会。所以你大概一点都不了解血族的事情。”
“不，不了解。”
克雷蒙头继续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你以为血族是那么容易当的？”多洛莉丝擦掉了脸上的眼泪，坐在克雷蒙的身边，调亮了油灯的灯火。
克雷蒙又点点头。
至少按照都市奇谈里的说法，吸血鬼就像是一种不洁的瘟疫，疯狂传染着一切，他们不仅吃人，而且和狂犬病一样只要被对方咬到一丝丝的破皮，都会面临着被转化为吸血鬼的风险。
更不用说，看情况，他可能是吸血鬼的孩子。
“人类总是喜欢诋毁他们所不能企及的高贵生物。”
多洛莉丝用不屑的语气在克雷蒙的耳边说道：“简单的逻辑判断。一个血族，每天进餐一次，就会转化另一个血族。第二天两个血族一起进餐，就会变成四个，八个，十六个。大半个月时间，大陆上就会有超过一百万名血族一起捕猎。”
她反问道：“这符合最基本的常识吗？”
“不。”
克雷蒙知道这种指数增长的可怕。
不出一个月，所有吸血鬼就饿死了，因为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没有被同化的人类。
“克雷蒙，你知道吗，即使是在罗马帝国，血族的最巅峰时期，我们的成员也不超过三万名。进食和转化是两回事。一名血族的初拥是非常宝贵的礼物和恩赐，只要极少部分人类，才能有这样的荣幸成为我们的一员。”
即使是在罗马帝国……
克雷蒙困惑了片刻，才意识到多洛莉丝话语中的那个罗马，是在四百年前灭亡的旧前朝，而非如今的新罗马帝国。
“就算我是你口中德古拉的直系血脉，也不行？”
“人类才是瘟疫。血族间结合，诞下的婴儿或许天生就带着高贵的血脉。但如果有一方是人类，那么纯净的血脉就会被沾染。孩子会失去血族的特性，而且天生骨骼甚至可能会比正常人脆弱和柔软。所以我们一般不和人类通婚。”
“可我的妈妈和爸爸。”
“虽然我一直觉得，小姐做了选择人类作为伴侣是错误的选择。这导致了之后一切的不幸……”
多洛莉丝沉吟了片刻“……但我不得不承认，就算站在血族的立场，伊恩·斯坦也可能是这个世界上过去一百年中诞生的最杰出的炼金术天才。”
WTF？
这个世界展开方式一定有什么错误。
这就像你有一天上学，突然发现你的同桌呆子是蜘蛛侠，而邻居的小记者他妈的叫克拉克·肯特，下班后的爱好是推着地球转圈。
如果不是你疯了，一定是这个世界疯了。
先不提炼金术又是什么鬼，只是说一百年中所诞生的最杰出的天才，她口中的对象和自己那个loser父亲，妈的真的是一个人？
你说他是见鬼的天才，伊恩·斯坦他自己同意吗。
墓室里油灯的火苗因为燃烧的不够充分而微微发蓝，像是一只来自四周死去魂灵的竖眸悬浮在灯台上，安静的旁听着多洛莉丝女士口中娓娓道来的秘辛。
生活真是不可捉摸。
听着女人口中的故事，克雷蒙心中默默的对自己说。
两个月前，脑海里多出了一段奇怪的记忆，他以为这已经够离谱的了。
而现在，他才知道，不正常的不仅仅只有自己，还有这整个世界。
随着身边多洛莉丝的述说，过去十几年中所积累下来的对这个世界的固有认知像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一样，被轻易完全且彻底的摧毁了。
历史在母亲的侍女多洛莉丝口中，展现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面貌。
她说，旧罗马——就是那个在四百年前，土崩瓦解，尽成尘埃的帝国——统治者根本就不是历史书上写的人类。
而是吸血鬼……也就是多洛莉丝口中“高贵的血族。”
血族是月神的信徒。
它们自诩为接近完美的生物，除了惧怕阳光之外，几乎再无缺点，血族的位阶越高，就越发强大而又寿命悠久。
至于旧帝国的首都庞贝，甚至根本就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座岛。
一座悬浮在天空之上的炼金之岛，追逐月光而行的永夜之城，也是世界有史以来规模最庞大的炼金器械。
说道庞贝，就不得不提到炼金术。
这个世界上隐藏在阴影里不为人所知的神秘社会里，所谓的炼金术不是那种神棍搞出来骗钱的浅薄化学把戏。
它是切实存在的一种古老知识。
依靠这种技艺，人们能完成金属萃取，让凡铁升华，或者制作有各种特殊功效的药剂，或者铸造出不可思议力量的机械。
神异非常。
传说中，真正的炼金术大师甚至能真的做到腐草为萤，化死为生，点石成金的奇迹。
纵观整个炼金学的历史，在这一领域最为杰出的男人，就是克雷蒙所熟悉的那个“尼克·勒梅”。
尼克·勒梅却是一个人类。
或者更准确的说，所有炼金术师都是人类。
磁铁永远有两极，硬币永远有两面。
如果说吸血鬼时月神的使徒，那么炼金学者就是太阳的儿子。
血族们可以通过祭祀月神晋升自己的位阶，而炼金学者则靠着《翠玉录》里的神秘知识，和嗑一种叫做“太阳药剂”的魔药，不断的增加自己对于神秘学的理解。
对于天生惧怕光明的吸血鬼们来说，太阳药剂这种至阳至暴的魔药，无异于一剂脾性相斥的毒药。
炼金学者在旧时代为血族服务。
作为掌握神秘知识的回报，血族的统治者们愿意慷慨的把权利分享给炼金术师们，用来交换他们的知识与技艺。
直到……尼克·勒梅背叛了德古拉慷慨赐予的友谊。
他用毒药阴翻了伟大的德古拉亲王，并通过炼金药剂剥夺了月神对吸血鬼们的祝福，将其注入进十五位勇士的体内，使他们化身为所向无敌的战神。
他自己则作为统筹的主帅，在庞贝岛上发动了出其不意的一击。
于是瞬息之间，大量血族死去，属于吸血鬼的王朝陨落了。
背叛了德古拉的友谊与信任的尼克·勒梅则窃取了世界上的王座，奴役着这个世界，组建裁判庭作为爪牙，猎杀着任何一个当年从庞贝岛上逃走的吸血鬼。
而像克雷蒙母亲这样的侥幸逃走的旧王族，就只能活在如今统治者的阴影中，小心求生。
“等等，为什么这些事情，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克雷蒙像是听天书一样听着多洛莉丝的叙述。
在学校教科书上克雷蒙看到的对于旧罗马帝国的历史却是只是一笔带过，但那绝对只是局限在人类与人类之间的战事。
如果说这根本不是历史周期律导致的王朝更替，而是尼克·勒梅以炼金学者身份对于血族的背叛。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若说几千万芸芸众生的所熟悉的历史之外，还有这样一个曲折的故事，这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你不相信？”多洛莉丝眉头微微皱起。
“不……只是……什么炼金术，血族……”克雷蒙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由不得他不相信，但……
“为什么这些故事从来没有被人所熟知？”
“很简单，因为帝国裁判庭作为王室的走狗，封锁了这一切。他们不仅猎杀我们每一个被发现的同族，还负责清洗掉了所有不合时宜的禁忌知识，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几个百年，到现在大多数人对这些过往一无所知。”
“有什么这么做的必要？”
克雷蒙迷茫的问道，猎杀吸血鬼他理解，新国王自然要对旧皇族清算。
可连连同历史传说什么的都一并对公众封锁。
这样浩大的工程，真的有必要吗？
“我的主人，你要明白，无论人类是否愿意承认。血族是迄今为止出现过的最接近完美的生物。”多洛莉丝摸着克雷蒙的脑袋，“裁判庭的人所搞的骨骼移植的那一套，不过是对我们血族笨拙的模仿。”
“请继续叫我克雷蒙就好……所以呢？”
克雷蒙没有察觉出血族的完美和帝国要封锁相应的知识之间的逻辑关系。
“你慢慢就会懂，完美是一种旋涡，一种无法被拒绝的引力。”
“你无法想象对于一个垂死的老人来说，成为血族的一员是多么大的诱惑。那无异于重获第二次机会，第二次人生。”
多洛莉丝轻声解释道：“裁判庭认为，如果神秘侧的历史被人们所熟知。就永远会有人被血族的旋涡源源不断的同化，他们就永远战胜我们，这是人类的劣根性。这一点上，他们或许是对的。”
“这样……”
“可我的父亲就是一个人类炼金术师？他为什么连我都不告诉。伯伯和婶婶也不知道这些吧？”
克雷蒙确实不熟悉自己的父亲。
但克雷蒙熟悉自己的伯伯和婶婶。
那对市侩的贵族夫妇若是在暗地里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牛逼身份，除非他生活在《楚门的世界》里那样的怪圈中，身边人人都是影帝。
否则就算打死克雷蒙，他也不会相信。
“这倒不是，你们斯坦家族并不是什么传承悠久的炼金术世家。伊恩也是在新罗马才接触到了炼金术，你的伯伯和婶婶只是货真价实的普通人，自然无从知道这些这在社会极少数人间流通的故事。”
“至于说你……他大概只是不希望你在长大前，过早的牵扯进这些事来。”
多洛莉丝抿起了嘴唇。
“克雷蒙，你一定要明白，血族和人类间的结合，对双方而言都是一种禁忌般的忌讳。你父亲本来能成为炼金术史上最灿烂的星辰，却不得不一直保持低调。”
一个血族和人类的混血儿。
如果这样的身份暴露，吸血鬼和人类都不会把他当成自己人。就像是一匹骡子，驴子和马都不会把它当成自己的同族。
“更不用说小姐了，就是因为你，小姐才被裁判庭盯上，不得不和你与你父亲分离。”多洛莉丝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好的回忆，语气变得很轻。
“他们抛下你不是因为不关心你，恰恰相反，他们的内心都是爱你的，克雷蒙。”多洛莉丝说。
“我母亲怎么了？”
克雷蒙关切的追问。
从小到大，如果说父亲的位置只是缺位的话，那母亲根本就是空白一片。
他奋力的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情，他真的对母亲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甚至两一两岁时在新罗马的生活，都几乎没有任何记忆。
现在的他想要知道有关自己母亲的任何事情。
“我……我也不知道。”多洛莉丝的声调低沉了。
“十几年前，小姐刚刚生下你的时候我就被裁判庭的人盯上了，她只来得及从身体中抽出源血，就要匆匆和你与你的父亲分开。为了保证你的安全。她斩断了和我的一切联系，伊恩则把你留在维也纳的老家，让你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甚至我也只是远远的看着你，不敢过多进入你的生活。”
她明明知道克雷蒙是小姐的孩子，可她也只能在花园大道上开一家冷清的咖啡店。目睹着克雷蒙被伯伯婶婶嫌弃的生活。
多洛莉丝能做的最多也只是当克雷蒙在大雨天跑过来的时候，给他几张血煎饼吃。
所以，她对克雷蒙父亲伊恩的不满，也就可想而知。
“我曾和伊恩约定好，到你成年的时候再告诉你一切。可再之后……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直到我父亲死了，在离我成年还有一年的时候，打断了原本的安排，克雷蒙心里想。
“当邮递员错把写着伊恩·斯坦名字的信寄到我那里的时候，我就猜到事情不太对。我只读了前两行，就知道你父亲已经死了。十字架是我们约定好发生意外的暗语。”
“但我只是把由我保存的十字架放进了信封里，并没有选择和你解释这一切，希望你不要责怪我搞的这么复杂。我曾经想过，如果你无法找到这里，那么就一直做一个普通人好了。这样或许会更安全。”
这样一切就说的通了，他从小身体就不好，父母又几乎没见过几面……
克雷蒙想了想。
“所以……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看起来就是一起交通事故，但绝对不会这么简单，或许是裁判庭动的手，亦或许是其他别的什么。现在你需要关心的不是这个，就算是裁判庭。他们也一定没有掌握你和小姐的关系，否则你早就被逮捕了。我会去调查这件事的，你不要多管。”
多洛莉丝凝视着克雷蒙的眼睛。
“就算你想，你也没有能力牵扯进长辈的事情。你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配置出第一份素食血，那是你父亲最大的成果。”
【素食血】，父亲留下最后一封信的背面，那个古怪的配方的名称就是这个素食血。
“你说我父亲是炼金术天才，指得是这个素食血吗？”
克雷蒙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笺，想要递给多洛莉丝，“它是干嘛的？”
多洛莉丝神色复杂的看着那封便签，并没有接过去。
“对。我只是听小姐说过它，你不要把它给我，也不把它给任何人，背下上面的配方，然后毁掉它。具体配方你谁也不要告诉。”
看着多洛莉丝严肃的模样，克雷蒙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素食血到底指得是什么？”
“血液——我们血族的力量源泉。我们能够榨取出血液中最本源的力量，久生不死，宛如神明。但这就意味着我们需要不停的补充血液，而从我们开始饮用人血那一刻，我们变得越来越害怕阳光，大蒜的特殊气味也会伤害到气管和呼吸系统。”
多洛莉丝轻叹：“无论你是最普通的血族还是高贵的亲王，都无法逃脱，这是神明给予的同类相残的神罚，一视同仁。”
朊病毒，疯牛病……
克雷蒙联想到自己记忆里曾经听说过的那些古怪而致命的疾病。
似乎哪个世界都一样。
虽然每个动物的本质都是无非是碳，水与蛋白质。可同类向食就是会带来致命的灾祸。
无论人，还是牛，亦或是吸血鬼。
这是宿命般的诅咒。
“直到有一个人改变了这一切，他发明了从动物血浆而非人类血奴中转化出血族所能吸收的养分的方法。”多洛莉丝轻轻的吸气，她的语气中带着几乎无法抑制的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