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噤声。
大气不敢出。
造反这个词,太敏感了。
可老朱并不打算就这样罢休,点名问道:“李善长,你来说说蓝城王裹挟民众该如何处置?”
李善长心中郁闷,看不懂陛下是要怪罪还是赞赏,只能和稀泥道:“回禀陛下,蓝城王未得皇命以钱粮裹挟百姓北上,又招摇过市,影响一路秋收大计,理应重罚。”
“然而,蓝城王此举并没有造成百姓伤亡,且随行百姓多为自愿。”
“朝廷以往多行强行北迁的策略,时常造成民怨,如果蓝城王此举能被塞北增添十万户,便是大功一件。”
听着李善长的战术性总结,老朱又看向了胡惟庸,“胡爱卿又作何看法?”
胡惟庸看了看自己的恩师,心中一横,跪地道:“陛下,塞北乃我大明最重要的军事防线,朝廷苦于塞北无民,多次北迁,可百姓们留念故土,多有不愿。”
“若蓝城王此举能北迁数十万百姓,便是功在千秋,利在当下之壮举。”
“臣建议,陛下不仅不能惩罚蓝城王,应该,应该嘉奖蓝城王,并令所行各州府府衙开便宜之门。”
朱元璋又点了点头,目光搜寻挨个点名,有看向了林荣,“林爱卿觉得该如何处置呢?”
林荣并非从龙功臣,但文韬武略自成一家,深受老朱的信任,本不想多说,如今老朱点名询问,只能开口道:“陛下,凤阳百姓不能轻动,凤阳不仅是陛下龙兴之地,更是应天门户之地。”
“蓝城王固然北迁移民有功,但理应出了凤阳地界再行丰兰之策。”
老朱点了点头,其实心中早有主意,只是想看看群臣的态度,林荣的回答他很满意,便问朱标道:“太子,不如秦王,晋王,燕王,吴王,楚王,齐王在凤阳招募兵马,操练军队,以为如何?”
老朱这话一出,下面的群臣古怪的低头斜眼瞅着太子。
自古都是太子小心谨慎培养羽翼,跟皇帝斡旋深怕皇帝忌惮,小心给陛下献策,可现在陛下竟然主动询问太子,并给太子决断。
心中了然,对太子的尊敬更深。
朱标定了定神,有自己想法的道:“儿臣以为,九弟所行之事并无过错,若裹挟百姓过多导致凤阳人口减少也不合时宜,此时正值秋收时节,不能耽误农事。”
“二弟,三弟,四弟们也逐渐年长,封地在边境,不应不通军事。”
“不如让诸位弟弟在浙江十一府,杭州府、湖州府、严州府、衢州府、温州府、台州府等地招募兵马,至凤阳府练兵,并行屯田事宜,将新兵一应户籍迁至凤阳。”
老朱又点了点头,便下令道:“那就这样办。”
“秦王,晋王,燕王,吴王,楚王,齐王各自在浙江十一府各挑选一府募兵一万。”
“兵部、吏部、礼部对诸王挑选随行官员各十人,对诸王进行指导和考校,练兵一年,明年十月,朕在凤阳考校他们的成果。”
老朱顿了顿,再次道:“至于蓝城王,李希颜,你替朕去训诫蓝城王。”
“令其背诵皇明祖训守章,礼仪、持守,法律四篇,每背一篇,责其一尺。”
“林荣,你从兵部挑选武将四人,骑射,军略,武功,后勤各一人,随李爱卿北上随行蓝城王,行严师之职。”
“每日五项教导各一个时辰,若蓝城王不听教义,可行杖责之权。”
“朕看这蓝城王,就是吃饱了撑的,太闲了。”
……
朱棖完全不知道,恶魔已经从应天出发,即将抵达。
此时的朱棖,还在享受胜利果实之中。
出了怀远抵达涡河河岸,面对着浩浩荡荡的五万随行民众。
这些人一路被他吊着胃口随行两百多里地。
是时候摘桃子了。
丰兰计划。
其实很简单。
一路撒钱聚集尾随百姓,开启一场长达两千公里的超级马拉松比赛。
第一名得封侯奖励,第二名奖励再降一点,依次递减,总共一百名。
其实只有第一名奖励他要下血本之外,其他奖励都是附加的。
他名望有,老朱一道北伐檄文将他推上点巅峰。
钱粮也有,金棺金灿灿的一路招摇,随行三里的运粮队伍,白花花的白银都多到往外冒而没有察觉。
他相信,没有人怀疑最终第一个到达兰县的一营之人得不到奖励。
只要百姓相信能获得奖励。
那迁移百姓就不是什么难事。
他是蓝城王,别的地方给别人奖励万顷良田不可能,可到兰县,他说了算。
不管是兼并土地还是赏赐别人土地,都没人能管得了他。
当然。
这不排除有豪门大族从中作梗,虚假弄百户人家北上,弄个第一名。
这普通的百姓肯定是比不过的。
但这对他来说不重要。
他要的民,一个可以支撑河西的人口数量。
至于说让一营至少五百人口的百姓迁移两千公里,而且是拖家带口的徒步。
这是同样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蓝城王,你说的可是真的,只要第一个到,就奖励万顷良田?”
河岸旁,一老农大胆的震声问道。
“白纸黑字,本王印章,写的清清楚楚,说的明明白白,只要百户自行组建一营,超过五百人,第一个抵达陕西兰县,到兰州卫报道,便能获得奖励。”
“看到这座金棺了吗,这是父皇赏赐给本王的,更是父皇命本王代天子到塞北卫国戍边,更何况,咱们说起来更是一家人,我朱家也是农民出身,更懂得身为农民的疾苦,断然没有欺骗自家人的可能。”
“诸位父老乡亲若是看本王年幼信不过,本王若是不给父老乡亲奖励,大可以拿着这份契约到应天去请陛下为你们做主。”
朱棖说的慷慨激昂,有了之前的事情做铺垫,根本不需要多费口舌。
顷刻间。
人群喧闹了起来。
一个一个开始报名。
没有什么原则。
只要一户超过五人,有一百户自行组成一营,登记成营册之后,便算是完成。
接下来这些人自己北上前往兰县。
这更像是一场大逃荒,密密麻麻的人开始返回凤阳,收拾东西北上。
而这其中,便出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他之所以设立一营百户五百人,并不是没有考虑的。
乡野之中同性宗族的人居多,外姓人只有个别,县衙的权力基本至此,至于乡村之间,还是有本村名望高者担任,这些人通常担任族老,族长等。
而一家之中多是四五个儿子,六七个女儿的人家。
在这样的情况下。
百户人家真实的人口是直接超过一千人头的。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面对巨大的利益诱惑,就会出现一种情况。
分家。
一户四五六七八个兄弟的,分家一部分留下来,一部分北上。
而一营之人,百户人家,必定是沾亲带故,乡野邻里,更能互帮互助。
一个人走着走着就走丢了。
但一群人走着走着,人只会越来越多。
剩下的事情,便不在考虑范围内。
以这个时代百姓们顽强的生存能力,在顺着驿站官道前行的情况下,活着到西北的可能,已经很高了。
不敢耽搁太久。
朱棖留下一百份用了他的亲王印章的空白文书,便继续前行。
他相信,随着第一批北上的人从四面八方穿过各州县,会有越多越多的人知道先登兰县封万顷良田的事情。
沿途所途径的地方,很多的百姓们必然是翘首以盼他的到来。
随着北伐檄文盛传四方。
他这个卫国戍边皇子一路上自然是没有人敢阻拦的。
“孝孺兄,你说太子大哥怎么还不回信,丰兰计划陛下是不是不同意。”
“凤阳地界还好,可若是出了凤阳地界,其他州府的人,真的会放人过去?”
“还有这一路上的盗匪,横跨两千公里,恐怕北上的百姓会吸引盗匪过来啊。”
朱棖爬在窗棱旁边,吃着葡萄,一边吐葡萄皮一边跟方孝孺交流。
现在他最担心的问题是还是老朱哪儿。
只要老朱对此事不持反对意见,那丰兰计划就能顺利的实施下去。
方孝孺很认真回道:“殿下切莫着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不论好坏,朝廷都要处理随殿下车架聚众而起的这些百姓。”
“而且,属下相信结果一定是好的。”
“朝廷向西北迁移百姓的想法,要比殿下更迫切。”
“那就好,那就好!”朱棖点了点头。
他对大明王朝的具体情况还是了解的不深。
以前在皇宫之中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他是大明皇朝的九皇子,静宁宫里面的王,吕氏一族中皇族少爷,基本上可以到横行无忌的程度。
尤其是他之前还抱着当个富贵亲王的想法,所以根本不用去关心太多。
但是随着封王离开应天之后。
就不一样了。
封建王朝绝对皇权的肌肉一瞬间就冲到了近前。
这不是那种在宫廷之中享受侍女伺候,受人尊敬能够相比的。
在这种皇权至上的绝对统治之下,任何人都没有话语权,更没有自由。
外公一族前一天还是大明贵族,权倾朝野,第二天就被流放的彻彻底底。
可能需要三审四查七复核的才能捉拿的地方官员,一封诏书下来没有罪也是罪的被捉拿下狱。
供奉一块牌位,甚至于那个牌位有没有可能是那个被罚了的奴仆,比较聪明,半夜偷偷在张氏一族祠堂放上去,然后举报,可前一天举报,一夜时间应天府便派兵强行带走了张氏一族一百二十余人,这些人活不过三天。
他仅仅是试探了一下沈家,看看这个时代的商人是如何处理这种与皇权之间的矛盾的,结果本来仅仅价值三十万两白银的金银玉器,沈家以百万两白银购买。
不仅购买了,更考虑周到的给他建设兰县最为需求的物资。
一道北伐檄文,朝廷开始了完全不合理的征兵和征粮,并令整个天下百姓群情激愤。
甚至于他仅仅是用最简单的方式蛊惑百姓北上,一个跨越南北的承诺,却因为他是大明九皇子,蓝城王,让这个明眼人一看就是骗局的策略,完美的执行了下去。
这样的质疑是不合时宜的。
就像是朱标用礼贤下士的方式恭请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方孝孺随他北上,然后方孝孺便认他为主,连辞别家中都没有,就跟他北上。
说白了他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可就是他这样的一个孩子,站在凤阳知府前,凤阳知府得出门拜见,站在凤阳县门前,凤阳县尉得携带县衙内所有官员来跪地拜见,他不点头让这一县之主起身,对方绝对不敢说自己的腿跪麻了。
本来穿越过来的朱棖已经在学会接受皇宫内的礼仪制度,皇室权势。
而随着这一路的前行,他现在正在继续接受这种皇权至上的权益。
在应天。
有很多人需要他以大礼参拜,母妃,皇后,老朱,贵妃,
有很多人需要他尊敬,李善长,胡惟庸,宋濂,刘伯温,汤和,甚至那个看起来有点阴森的毛骧。
可出了应天城。
滁州,定远,凤阳,怀远……
当他从怀远县出来,进入毫州定襄县的时候,定襄县县尉携县府众多官员三十余人,乡绅三百余人出定襄县城三里地,远远看到他车架出现,跪地十几分钟迎接他的时候。
他就明白,他好像真的权势滔天了。
然而他不是来巡查的,在窗棱上趴着,瞅着跪着目送他从涡河沿岸远去的定襄县众多官员。
朱棖对这个时代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殿下,您累不累啊,要不要再多休息一会?”阿秋一边轻柔适度的锤着朱棖的肩膀十分委屈:“殿下已经好些天没有午睡小憩了,真怕殿下的身体吃不消。”
好像朱棖没有午睡这件事比自己在颠簸伺候还要重要。
“不用,一路在马车上,哪里敢跟皇宫相比。”朱棖摇了摇头,对这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轰隆隆……
正当朱棖享受这好不容平坦下来的道路的时候,车队后方一阵尘土翻滚而来。
朱棖一骨碌翻起来趴在窗户上探出头向后面看去。
是一行五人骑着战马奔腾过来,看起来像是很急。
“那是什么人?”朱棖好奇的问道。
方孝孺就在车架旁边,往后看了看,摇头道:“尘土太大,有点看不清,好像是一个文官四个武将,应该是传达旨意的队伍吧。”
“哦!”朱棖点了点头,没当回事,并对掉在金棺旁边的郭英道:“郭将军,让他们路过车架的时候,别搞得尘土飞扬。”
这些天跟着方孝孺了解整个大明皇朝的架构,他倒是清楚了一点,除了八百里加急信件可以在王架面前奔腾而过,其余即便是面前是一州知府车架,他较真起来对方也得让开让他先过去。
所以让几个给地方官员传达圣旨的官员放慢速度从他车架旁边过去,这是很合理的要求。
“是,殿下。”郭英也没有觉得这是什么过分的要求,给两名金吾卫递了个眼神,两名金吾卫便掉头去警告狂奔前来的队伍。
轰隆隆!
可两名金吾卫刚过去,为首的文官一鞭子就抽了过来,怒斥道:“滚开!”
两名金吾卫还没有反应过来,为首的文官便疾驰而过,向着朱棖的车架仅直冲过来。
正好挂着西北风,一时间朱棖的车架处尘土飞扬。
“呸呸呸!”
“阿秋,快关窗户。”
“郭将军,给我将这几个人拦下,本王倒是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朱棖急忙中关窗户大骂,本来就是土路,对方这么搞就跟站在水坑旁边一辆轿车八十迈疾驰过去,被溅一身水一样,谁能受得了。
车架的密封还是挺好的,关掉车窗之后,尘土被挡住了不少。
“殿下,莫不是这几个人有重要的事情,事情紧急这才冲撞殿下?”阿秋小心的嘀咕。
“再重要冲撞王架,那也是不对的,放心吧,没事。”朱棖淡定的揉着阿秋的小脑袋,让阿秋放心。
只听外面轰隆的马蹄声渐渐停息,人好像已经被郭英给拿下来了。
朱棖便问道:“郭将军,是什么人敢如此大胆,冲撞本王马车?”
一般情况下,级别大的官员是不可能像这么骑马狂奔的。
所以他很放心。
“郭将军?”
可问完过了一会儿,外面竟然没有半点儿动静,朱棖不由的奇怪嘀咕起来,
“什么情况啊这是,怎么还没有动静了呢?”
说着,朱棖不由的小小的推开了车窗,外面的飞扬的尘土还没有落下来,可这不推开还好,一推开,着实被惊了不少。
只见方孝孺,郭英及一应金吾卫跪在地上,像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朱棖不由奇怪,将车窗完全打开,脑袋探了出去。
就看到一个下了战马,站在他车窗旁,留着一缕黑白相间的山羊胡,双鬓略有斑白,额头有两道山川纹的面孔,迎着车窗笑吟吟的看着他。
“李,李魔……师,师父!”
朱棖被这突然出现的面孔给吓了一跳,虽然这张面孔被尘土污染的土苍苍,亲近之人都未必能认得出来。
可就是这张面孔,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
“拜见蓝城王。”
山羊胡老头躬身敬拜。
在山羊胡老头后面,还有四张头顶战盔,面容坚毅的面孔,也跟着一起躬身拜道:“微臣拜见蓝城王。”
朱棖已经被李魔头给吓了一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也没有注意后面的四个带甲将军,再说面孔陌生又土苍苍的没认出来。
“咕噜!”却是侍女阿秋眼睛瞄着准准拉着朱棖就要下马车的急忙小声附耳道:
“殿下,快快快,卫国公邓愈,帐前都尉沐英,临江侯陈德,吉安候陆忠享。”
“哈?”朱棖被阿秋的提示给吓了一跳。
别人他不知道,但是阿秋是母妃和外公给他专门培养的贴身侍女,能通过画像进行人脸识别,第一时间提醒他。
不由认真一瞧,率先将土苍苍的邓愈一眼认了出来。
卫国公邓愈他见过两面。
两次都是在文华殿,文华殿是皇宫诸多皇子读书识字的地方。
有大本堂收藏古今图书,有文华堂聘请翰林院名仕轮流教学,有练武堂和军政堂由兵部参事定期前来教导武艺军事。
而带甲四人不是什么侍卫,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身份。
同知大都督府参事。
属兵部总领全国兵马的大都督府之下的官制。
简单来说,就是兵部战略参谋部,负责大明皇朝的战略制定,里面全都是陪着老朱打天下的侯爷伯爵,立过战功的将军。
属于没事看地图看看什么地方能打仗,有事的时候看地图制定战略并随时听候老朱调遣去领兵打仗的那种。
而同知大都督府参事还兼任着一个重要的兼职,皇子教习。
老朱有事没事就抽出来一两个前往文华殿教导皇子武功,军略。
卫国公邓愈就他记事起去了两次,第一次是他五岁的时候,把朱标、朱慡、朱棡这几个哥哥训成狗累趴在地上。
第二次是他七岁的时候,他也被轻微的训了几下,不过没有像朱标、朱慡这些人那么惨,记忆就没有那么深刻。
另外一个沐英倒是见过四次,不过也是因为他年纪小,没有对他进行过人身和心理上的摧残,印象同样没有那么深刻。
可李魔头就不一样了。
李魔头叫李希颜,是元末有名的大儒,属于元末隐士级别,跟刘伯温差不多,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品行端正,刚正不阿,且无所顾忌,被老朱专门请到文华殿教导皇子文学。
最可怕的是,这人真的无所顾忌。
老朱对诸多的儿子是很疼爱,可有一次这李魔头当着老朱的面,将十一个皇子连同朱标在内,拿着戒尺挨个敲了个遍。
老朱当然生气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的都舍不得打,凭什么让李希颜打。
可李希颜将戒尺放下,没有任何认错态度的对老朱道:‘臣的学生不听教诲,臣就要罚,若臣顾忌皇子身份而有错不罚,将来皇子犯了大错就要陛下去惩罚。’
老朱忍了。
李魔头就掌握了文华殿皇子们的生死大权。
宋濂那种是兼职太子师,给朱标开私课的,一定意义上来说在朝堂有地位,有权势将来朱标是继承宋濂所拥有的文儒集团的,诸如方孝孺这种。
老魔头就不一样了,全职皇子师,管不到任何人头上,唯一能管的就是皇子。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朱棖急急忙忙的就跳下了马车,真紧张的也作拜道:“朱棖见过恩师。”
“见过卫国公,吉安候,临江侯,都尉。”
说着,朱棖小心翼翼的探头问道:“恩师,你们这是来?”
李魔头面无表情的盯着朱棖,沉声道:“陛下口谕,蓝城王朱棖接旨。”
见李魔头前所未有的严肃,朱棖乖乖的跪在土包里接旨。
“陛下口谕,令皇子师李希颜训诫蓝城王,责令蓝城王背诵皇明祖训,守章,礼仪,持守,法律四篇,每背一篇,责其一尺。”
“另择卫国公邓愈,吉安候陆忠享,临江侯陈德,帐前都尉沐英教习蓝城王骑射,军略,武功,后勤,每日五项各教导一个时辰,若蓝城王不听教义,可行杖责之权。”
“朕看这蓝城王,就是吃饱了撑得,太闲了,替朕狠狠的调教。”
咕噜!
朱棖目瞪口呆的抬头盯着李魔头以及后面几个笑吟吟像是恶魔一样笑着的将军。
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朱竟然隔着五百多里地,专门派李魔头,一公两候一将来折磨他?
太离谱了吧!
“蓝城王,即受皇命,便开始背吧。”
朱棖还在傻眼中,李魔头就从马鞍上抽出专门带来的戒尺背着手完全没有任何留情的道:
“背错一字,就请蓝城王主动伸手,莫要让老臣为难。”
“父皇口谕不是说每背一篇打一下吗?”朱棖急忙道。
李魔头一脸严肃的冷漠道:“蓝城王,皇明祖训是陛下为每一位皇室子弟制定的家规,约束皇子的行为,规范皇子的礼仪,严明皇室子弟的志向和义务,是每一位皇室子弟必须牢记的戒律。”
“作为蓝城王的老师,若老臣教导殿下三年,殿下连最基本的戒律都记不住,老臣今日便一头撞死在了殿下座驾前,老臣羞为人师。”
瞅着一脸严肃且毫无留情的李魔头,朱棖觉得今日他要是背不出来,这老魔头真的会一头撞死。
只能头疼背诵。
皇明祖训单独一个序就四百六十二个字。
“朕观自古国家,建立法制,皆在始受命之君。当时法已定,人已守,是以嗯威加於海内,民用平康。盖其创业之初,备尝艰苦,阅人旣多,历事亦熟。比之生长深宫之主,未谙世故;及僻处山林之士,自矜己长者,甚相远矣。朕幼而孤贫,长值兵乱;年二十四,委身行伍,为人调用者三年。继而收揽英俊,习练兵之方,谋与群雄并驱。劳心焦思,虑患防微,近二十载,乃能翦除强敌,统一海宇。……至於开导后人,复为《祖训》一编,……其敬戒之哉!”
朱棖小心翼翼的瞅着李魔头,发现没有动手打人的意思,长松一口气。
皇明祖训无论背那一篇,必须带序。
也幸亏只有守章,礼仪,持守,法律四篇,若是加上刑律,那特么他就要背诵整个大明律了。
从他五岁开始入文华殿开始,这么多年别不学,皇明祖训每天一读,就算他是个傻子也能背个一二三出来。
老朱将皇明祖训看的比父子亲情要重很多。
大概也是因为觉得自己老农出身,从小连本书都没有,更不要说先生教学了,而至于什么礼法那更是完全没有,所以在方面,看的非常重。
别的都可以不学,皇明祖训不学,那就做好被老朱棒打的准备。
“守章!”
“一,朕自起兵至今四十馀年,亲理天下庶务,人情善恶真伪,无不涉历。其中奸顽刁诈之徒,……”
“二,皇亲国戚有犯,在嗣君自决。除谋逆不赦外,其馀所犯,轻者与在京诸亲会议,重者与在外诸王及在京诸亲会议,皆取自上裁。其所犯之家,止许法司举奏,并不许擅自拿问。”
“今将亲戚之家指定名目,开列於后:皇后家皇妃家,东宫妃家王妃家,郡王妃家驸马家,仪宾家魏国公家,曹国公家信国公家,西平侯家武定侯家。”
……
“凡王所守者祖法。如朝廷之命合於道理,则惟命是听;不合道理,见法律篇第十二条。”
背完。
朱棖偷偷瞄了一眼李魔头。
这天将灾难,防止打手,他必须要小心应对。
朱棖完全从李魔头的表情中看不出自己究竟该被打几下,突的一声李魔头道:“殿下伸手!”
“老师,学生守章背完了。”朱棖想伸不敢伸,李魔头打板子是真的不会留情,这点他知道,嘟嘟囔囔的磨蹭。
“伸手!”李魔头毫无表情。
朱棖刚把手伸出去,便是“啪!”的一声雷霆炸响。
“嗷呜!”
朱棖疼的只捂手,有种皮开肉绽的感觉。
“持守篇,继续!”老魔头面无表情,完全没有半分停止的意思。
“凡吾平日持身之道,无优伶进狎之失……”朱棖要疯了,这地方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郭英和方孝孺快跪了半个小时了,估计腿都麻了。
“凡王国宫城外,立宗庙、社稷等坛。宗庙(立於王宫门左,与朝廷太庙位置同)
社稷(立於王宫门右,与朝廷太社位置同)风、云、雷、雨、山川神坛(立於社稷坛西)
旗纛庙(立於风云雷雨山川坛西,司旗者致祭)、凡祭五祀(用豕一,祝帛、香、烛、酒、果),
凡正旦遣使进贺表笺,王具冕服,文武官具朝服。
凡遇天子寿日,王於殿前台上设香案,具冕服,率文武官具朝服,行祝天地礼。
凡遇诏敕至王国,武官随王侍卫,不出郊外;
凡朝臣奉旨至王府,或因使经过见王,并行四拜礼。
凡王府文武官,并以清晨至王府门候见
凡亲王每岁朝觐,不许一时同至,务要一王来朝,还国无虞,信报别王,方许来朝。”
朱棖脑袋完全不够用了。
已经恨上了老朱罗里吧嗦的制定那么多的祖训。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
老朱生气了。
丰兰计划是一个需要整个大明王朝全部动起来才能执行的国策,即便要实施,也必须要朝廷执行详细的计划来执行。
可他无所顾忌的在凤阳府发动了丰兰计划。
老朱认为可行,但生气他的鲁莽,又同意丰兰计划的实施,却要他谨记此次给他记一个大过下次再犯就不是背皇明祖训打四戒尺这么简单。
这是一个需要一层层剥开去深思的问题。
再看看一公两候一将随行,如果仅仅想到近乎能代表半个同知大都督府的名将随行教他军略武功,那就太肤浅了。
这可是四位可以随时调动他附近所有州府县、卫所、都指挥使司的人啊。
如果再剖析的深一点,一帅两副一先锋,四人随时随地能拉起一支平叛大军。
好吧,老朱爸爸思虑周全,谢谢昂。
朱棖手心巨疼的背完了皇明祖训。
快要被老魔头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