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照琉璃,斑斓五彩,炫美幻丽。
与星际的精美灯盏相比,它们清丽天然,韵味出众。
温老教授随拥挤人流向前,踮脚伸手,望眼欲穿,极想碰一碰那灯。
华美屹立的灯盏悠悠旋转,有流星划过,刹那照亮百姓们兴奋的面庞。
被惊艳吸引的温老教授却回了神,欣赏的目光里夹杂了三分哀伤落寞: “可惜,好是可惜。”
匠心独巧的工艺,巧夺天工、融入自然的清雅审美,七盏大彩灯若有一盏能流传后世……他长叹,遗憾。
古东厦历史漫漫,不知多少珍惜宝贵之物失传,不知多少技艺散落。
何其可惜啊。
建筑式样、琉璃花灯设计、服饰衣着……何声没这好运气。温老教授欣赏美景,将远处不见的模糊影像当成了苏冬夏的刻意设置。
他不再探头,这应是没寻到确切资料的忽略掉: “年纪轻轻,做到如此,已经尽力了,是个好苗子啊。
怎的,就成了诊疗师呢?
拥挤人流在月色下定格,鲜活生动的面容褪去真实立体感。拥挤在温老教授右侧的女孩五官染上墨色。
她高举糖葫芦,周围人或喧闹、或惊奇、或回头,张张迥异面容融入画里,刹那成就子幅水墨丹青。
细笔勾描,寥寥点墨。
人群街景、城市图样,跃然纸上。
彩楼瓦舍,市井百态,行人百重,他们化成水墨色融入画。立体的城市、人群倒塌下去,扁平成图,摊开在温老教授脚下。温老教授俯瞰望下,见水墨丹青,妙笔生花, 《清明上河图》?
只一眼,温老教授心跳加快,不由得轻轻吸气,眼神震撼莫名。
好厉害的画工!大家手笔,且是一副真正的古画。
画卷错落有致,杂而不乱。
他一眼扫去,行人百态,房屋楼台描绘精细,车马楼船都是他前所未见。透过此画卷,仿佛能见东京都城的繁荣,三千年前的封建王朝模样。
温老教授来不及想此画得如何重要,此刻,他如渴行沙漠的旅人遇了甘霖泉水。
近乎贪婪,细致地一点点从东郊外景色看起,
不肯放过任何信息,缓慢向前推进。
有古琴声叮咚,似泉水,他突地停步,认真竖起耳朵。
青年男子声线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开封城题字随声放大: “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结束五代十国,造就宋朝。他定都开封,改名东京开封府。
“因开国太祖定国策重文轻武,太宗又极喜诗赋,宋朝自建立,重文教,兴教化,文盛之风由此而起。文化经济之繁荣,堪称空前绝后。
在诸朝代的文化史上,宋朝是特殊的。讲文学说唐宋,绘画提宋元,思想亦要说汉宋。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
如此评价!
宋有如此文化?
温老教授一时觉得意外,他矗立原地,蹙眉回忆典籍文书,对比此言。
此言,是否太过?
他们找不到正史,却能从侧面寻找到宋朝历史的部分轶事过往。
正史寥寥,可残篇作者涉及宋的言语评价,也能透露态度。
毕竟,作品永远不可能完全客观,字里行间会透出作者的心思,对宋的三分激愤意难平。温老教授曾与数位好友交流讨论过。
结合岳飞、杨家将版本各异的民俗故事看。宋是国力衰落,远远比不得盛唐强盛,不仅没有万国来朝,其皇帝还昏庸无道屈辱求和,冤杀忠臣,丢土失国,让百姓怨愤不断,让岳飞之忠义流传千古。
至于宋文化……他们不太清楚。
这就没买到半成品李太白诗集的好运气。
拼凑的很多宋词缺字少言,无法读通。其他的质量普通,只能矮个子里拔高个,放入历史语文教学中。
除了一首苏东坡的《水调歌头》堪称宋词绝唱,其他的平平无奇,远远比不上唐诗。
这首宋词传唱度极高,流传至今。但大家都会唱,从小就听,反而没有新鲜感了。
汴京富丽天下无。
温雅男音顿了顿: “繁华万千,不若亲身体会。”“远道而来的客人,您可要入东京城一行?”
温老教授参加了十几届历史交流会,头一回以这种游览的方式体验项目,老人家颇感兴趣,昂扬同意:
好。
原来,他方才所见,皆是投影CG。
没想到,竟然只是开头啊。苏冬夏,难道真能……不,不可能。温老教授自我否定了太理想的猜测,所谓复原,估计是材料复原加自我想象。
如温老教授一般,会场各项目组的教授学者们也登入星网,体验东京城。有的好奇,有的撇嘴不屑,有的眼含探究质询。
他们分别落在不同的城门山,温老教授并几位老友落在李威廉等人曾站过的黄土路上。
城墙巍峨高耸,高四丈,天色未亮,已有行人密密麻麻,拥挤着进入城池。
故意挑刺儿的南云平教授捂住发痒的鼻子: “老何,你这学生过分!寻到些许资料就飘了?你当老师的,得督促提醒她,不能太张狂。想复原一整座古城,谈何容易?城墙盖的再厚再吓唬人,也是花架子。
CCG投影与建造完整的城池让人体验游玩截然不同,难度天差地别。
南云平不相信苏冬夏年纪轻轻如此思维缜密,且学识深厚到能复原东京城。
那代表着,她熟知宋朝历史。
这事,他们这些老东西都做不到呢。整个东厦,无人能做到。南教授,我劝你先瞧瞧那城墙,再讲话。
温老教授不似南云平,将心思放在对何声的质疑上,还喋喋不休怼何声。他很期待苏冬夏的成果,这年轻人至少有胆魄有想法,还有学识。就凭刚才的部分还原,就比谢文政强。
他奔到城前,仰头。
城墙每百步设马面、战棚,密置女头,兵甲林立,乍一眼望去,令人悚然。
对对对,古代城墙高筑,本就有防御之意!那些个二半调子的编剧,将城墙当成了装饰物,居然还学其他文明画图案,花里胡哨地乱搞。
温老教授频频点头: “老何这学生颇有意思,老南,走,进城瞧瞧!”
或许是盏盏花灯给了温老教授信心,老头子负手,踩过黄土路,慢悠悠踏进天醒时分的东京城。雾色蒙蒙,约莫凌晨三四点,市井瓦舍间,零星起了早茶铺子。
远处马车踢踢踏踏行过,倒不似CG图像中的热闹。
虽冷清,依旧有红尘气。
南云平
无声,第一时间转开目光,打量附近市井瓦舍的房屋构造与摊主打扮,停留着。他盯着一支开小桌,穿褐色裆子的年轻小伙看。
伙计站在大灶前添干柴。
随着热水滚滚,腾腾水汽吹红了他面颊, 几位丈人,可要面汤?三人左右瞧,踌躇在桌边坐下。
“老何,温老教授搓着手,眼神期待: “行啊,还有好吃的?”
东夏人的吃货属性深入骨髓,作为历史系教授,他们闲暇也会寻资料,想复原一两个古朴菜式。
好不容易寻到几本残破菜谱,乱七八糟的材料搭配适量、合适、少量、中量等等词语,搞昏了他脑袋,根本不知如何做。
“我记得有。”何声老教授颔首微笑,偏头看年轻小伙弯腰舀汤。
须臾片刻,年轻小伙端上三个小盆, ”丈人,咱们小店提供干布小盆,额外要两文钱,总共十二文。
三位老教授看比脑袋还大的小盆,盆中有温热水,沉浮着几味中药材。
南云平:面汤?!
这么大?
温老教授迟疑,拿起干不揉了揉,组织语言问何声: 这是特殊食材吗?得丢进汤里泡着吃?何声迟疑。
东京城设计图精细庞大,杂乱有序。
工期时间短,他与陈科只负责总设计,看了大略的城市设计图与模块。更细致的人物设计与剧情和诸多宋代日常都交给了手底下的年轻教授和学生。
老头子面对老朋友询问,不想跌了面皮,抓起干布揉了揉,一本正经: “小苏与我讲过,古人会晒干植物药材,当做食材。
星际植物多种多样,有些食材更是离谱。
实在怪不得他们起了误会。温老教授: “原来如此,”
何声老教授将干布丢进温热水中,还与两位老友猜测嘀咕: “这是晒干了的食材?叫什么?”干布沉进盆底,没起变化。
三人目光炯炯。
刘三郎,早啊,给某拿面汤来。又有客人到。
刘三郎笑问: 杜待诏,今儿个起晚了啊,还是老规矩?
汉撩水洗脸,用干布囫囵擦了两下: “还是你家面汤合适,温度正好。”刘三郎麻利地舀出面汤,倒满杜齐提来的水桶,哗啦啦水声不断: 八文。天亮了三分。
许多人家提了水桶,买下全家人需要的面汤,匆匆赶回家去。面汤店前,已经烧起了4个大灶,腾腾水气缭绕,似仙境。何声老教授三人呆立当场,坐姿僵硬。南云平眉毛不听话地跳动,压了压,没压住。
喉咙里溢出笑声,他拍着桌子指何声: “你个蠢东西,哈哈哈。”温老教授哭笑不得,他也多年没出过这种糗了。
伙计刘三郎擦着汗,奔到了他们身边,是来收盆的: “三位丈人,你们没洗?”诶呦,水也凉了,怎还把布丢进盆里?
何声: ……
何声年老成精,脸皮厚,手伸进盆里捏起湿布,擦过发红的脸,勉力维持冷静: “方才水太烫,我喜欢这样洗脸。
刘三郎诧异疑惑。
对对,水太烫,我年纪大了,不洗滚烫的水还是温些好。不管眼前是Al,还是学生扮演的N
PC,老教授得维持风度,哪儿能在他们跟前丢人。
两人迅速洗面,隐隐还听到刘三郎的嘀咕: “我家面汤店开10多年了,火候把握冠绝东京城,丈人喜欢凉水洗面,那怎的还来我这买面汤?
老教授好像没听见,自顾自擦干净脸。
刘三郎笑意盈盈,擦着腰巾: “丈人,承惠12文。瞧三位面生,我给打个折,每人三文就行。”
还想套话的何声老教授迅速起身: “上回,我请你们,今儿个就老南请客吧。”
“我尚有事,先走了。”
对对对,老南请客。”温老教授脚底抹油,也想溜,被南云平一把拽住: “个混球,我没脸,你也别想要。
刘三郎: ?
温老教授心想,反正是交流会,复原古城项目而已,没人看见我丢人。他缓声,温和而笑: 刘三郎,初次见面,可容我们赊账?
三位老教授并不知晓,素来冷僻无人关注的直播间此刻直播量翻倍,观看人
数的数字不停滚动。李威廉直播看历史交流会,攥紧拳头,又笑又羡慕: “我也想进!”
刘三郎笑容僵硬,刘三郎笑容裂开,刘三郎没了笑容!
三位老教授人间悲惨。
“原来,你是这样的何教授!www.youxs.org”
“我发誓,温老教授惊天笑容,前所未有的和蔼!”弹幕笑成一片。
面汤在宋朝,原来是洗脸水啊。刘三郎勉强扯动嘴角,笑得难看。
他扯下汗巾子,胡乱揉搓: “贵人,您穿着锦衣,哪里缺我们这几文钱呀。”
温老教授脸皮火辣辣,南云平严肃道: “我真的没钱。”
“这样,我们想个法子去赚钱,你且等我们……”南云平勉强解释,面汤店里匆匆跑出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店主,打偏了刘三然后脑勺。
他拱手作揖,笑着赔礼: “你个臭小子,贵人能来我们店取用面汤,咱们荣幸之至,哪还要什么银钱!
“啪!”
刘三郎捂着后脑勺委屈: “爹,他们不给钱。”
“滚滚滚。”
刘店主赶走儿子,再次拱手,长揖到底: 官人若是喜欢用咱们家的面汤,请以后常来。
尴尬的两位老教授面面相觑,温老教授突然低头,看见自己的衣袍,丝绸柔滑细腻,纹样轻雅精致。
手指碰触布料,滑腻似握云,色彩清丽,恰到好处。
再瞧四周的伙计顾客,所着步料大多为棉麻,颜色亦不似他们的衣裳这般深浅交替,极为精致华
美。
星际的好衣裳,看品牌,看设计,虽然也看布料,但却并不在意。他又摸了摸绸衣,与南云平视线对上,各自摇头。
“我们走吧。”
店家,等我们手头有钱,就回来补给你面汤钱。
“贵人说笑,您今日来惠顾我家面汤店,是给我们打招牌呢,哪里又止12文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