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9章 父母爱情故事(六)

“愚蠢至极!”,恩喜儿气得把茶盏往地上一摔,“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小小天伍又不是什么能和我们恩氏航运匹敌的规模,只要暂时假装服个软,分点利益给他们,合资公司以后的订单商量着来,再搞两波价格战,还不愁压过他们吗!”

她急得在厅堂里踱来踱去,一边骂树醒风年轻气盛又心急、不跟自己商量就一意孤行,一边在想应该怎么办。

如今伍氏气血大伤,在商业上确实是已经没有抗衡之力,甚至可以说是命悬一线,但伍氏在南岭毕竟深耕多年,没有了钱也还有点权,想在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搞死树醒风,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就算株树氏之后报复,他们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伍氏家业也已经几乎散尽,再加上伍老爷这个人本来就气性大,说不定会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同归于尽。

总的来说,如果恩喜儿不去赴约,南岭城已经没有其他远航合规的航运公司,等到伍氏变卖完家产偿债,天伍航运彻底完蛋,恩氏航运可以说是能直接跨城接管南岭的河运市场也不为过。

只不过可怜的树醒风就要曝尸荒野了。

“召集所有家丁。”,恩喜儿调整好自己思路和呼吸,沉声下了命令,“我们去南岭。”

……

树醒风被绳子绑住了手脚,整个人让捆在了一根柱子上,关押在伍宅的地下室里。

他的脸上和身上被打得到处都是淤青和血迹,这会儿他就恨自己那趟溜回王城的飞机,怎么就偏偏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航空管制”,晚点了几个小时,他们才在机场被伍老爷的人抓了个正着。

“妈的,等我以后发达了,一定要买私人飞机……”,树醒风虚弱地骂骂咧咧。

他浑身剧痛,不仅感叹这南岭城的伍氏一族,才是正儿八经的土匪黑社会,简直就是完全不讲王法,恩喜儿跟他们一比简直就是大家闺秀。

他本来以为这次完犊子了肯定要死在这,没想到从昨天晚上开始,突然有人给他喂吃喂喝,树醒风料到估计是他的哪个跟班被折磨得松了口,不得已才供出了恩喜儿,他的身份因此从一具尸体暂时变成了一名人质。

“没想到最后还是把你扯进来了……”,树醒风的嘴里在往外吐血水,“真是前所未有的大失败。”

他开始走马灯一般地回顾自己的一生:从小没有母亲的疼爱,父亲更是不折不扣的功利主义者,他以为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强者,没料到现在却才二十岁就要死在异乡。

他现在希望恩喜儿不要来,这样他至少做成了一件事情,证明自己的计谋十分成功。

但他又希望恩喜儿来。

树醒风突然惊觉自己竟然会产生这样矛盾的想法,他怀疑是自己被打的太狠,以至于神志不清,连基本的逻辑是非都搞不明白了。

天色渐暗,马上要入秋了,夜晚的风已经带上了丝丝凉意。

今晚送饭送水的人不知为何迟迟没有来,关押树醒风的地方也已经许久没有人来检查了,饱受折磨的树醒风此时眼前有点模糊......他好像隐约看见了恩喜儿。

“居然出现幻觉了……看来我果然是要死了。”,树醒风以为自己是身上的伤太重,来到了生命的最后尽头,“可恶……我好不甘心……”

树醒风迷迷糊糊地,竟然开始像个小孩子一样抽泣了起来,“我还没有娶妻生子,还没有登上株树塔尖……”

他叽里咕噜地自言自语,什么话都往外乱说,“父亲本来说,等我这次办完事情回去,会给我介绍个贵族小姐,正儿八经地结个婚……得一贤妻,再娶美妾三四人……”

他的瞳孔已经失焦了,“可我根本不想要那么多老婆啊……”,他口齿不清地呜呜哭泣。

树醒风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好像飞了起来,飞到了空中,他看到自己脚下的不是南岭,而是枫眠山庄的俯瞰图——

那些他十分熟悉的园林景观:黑瓦飞檐、亭台楼阁、花田美池、假山竹林……他看到恩喜儿和自己牵着手在长廊里笑着奔跑,后面跟着一大串孩子,隐隐约约还听到了那些孩子们喊他们父亲母亲。

他平日里那些理智的清晰思绪,在此刻全部都像玻璃一般被这样的画面击碎打烂。

树醒风发觉他竟从未问过自己的内心,自从到了凌水,竟不知不觉做了那么多和他一贯的做事风格不同的事,不采用最高效的方案而是绕着弯子帮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甚至精心设计这么一个风险水平极高的局,难道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能经营好合资公司,然后像个正义使者似地报复伍老爷而已吗?

只是这样的理由,就押上他金贵的生命,

值得吗?

“喜儿姑娘……”,树醒风用仅剩的意识分析出了真正的原因。

……

树醒风缓缓睁开了眼,发觉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你醒啦。”,恩喜儿坐在床沿,捏着他的手掌,“你梦话不少,看不出来你想法还挺多的。”

她看着一脸震惊的树醒风笑道:“你说你想娶四五个老婆,然后再生一大串孩子。”

“我!没!有!!!”,树醒风急着要起身解释,但是疼痛把他按回了床上。

恩喜儿按下了床头的护士铃,唤医务人员来这个安静的单人vip病房。

“能醒来就问题不大,他的体温、血压、血氧,都差不多快恢复正常了。”,护士检查了一下,“不过还是要住院几天观察,他的右边肩膀和肋骨骨折,左边小腿也骨裂了,还有点轻微的脑震荡。”

恩喜儿谢过护士,随着医护关上了病房的门,树醒风急不可耐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放心,我用的是合法手段。”,恩喜儿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鸡窝头给他顺毛,“你是凌水招商引资的纳税大户、重要贵宾,被绑架了当然有人急着救你。”

她温柔地微笑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现在你还是南岭的投资大户了。”

恩喜儿解释说她去联系了南岭的政府官员,如今原本的纳税大户天伍航运负债累累、大厦将倾,她承诺恩氏航运不会直接侵吞南岭航运市场,而是由合资公司投资开设南岭分公司,并且帮助南岭的航运业做现代化转型,保证利润和税都留在当地。

然后她就用这个作为条件,告诉他们合资公司的另一位合伙人现在有难,才借了他们本地的治安警察,配合枫眠山庄的家丁,一起进伍宅把树醒风一行人救了出来。

“所以你亲自进伍宅救我了吗?”,树醒风怀疑自己当时看到的并非幻觉。

恩喜儿摇了摇头:“治安警察冲进去了,我当然是在外面指挥家丁抓逃窜的伍氏族人啦!”,她并没有亲自进入私牢。

树醒风一脸迷惑,恩喜儿见他这个样子,猜测道:“你该不会连脑震荡的幻觉都有我吧?”

她笑着假装开玩笑,实则试探:“没想到醒风先生居然......不知不觉喜欢我到了这个地步?”

“……是。”,树醒风竟然大方承认了。

“喜儿姑娘。”,他双眼坚定,“我很确定,我确实是喜欢上你了,我的判断从来不会错。”

这样突如其来的直球让恩喜儿心跳加速,她连忙转移话题,斜着眼睛看对方:

“哦?那在你的幻觉里,我是你第几个老婆?”

树醒风一脸无语:“我才不要搞什么三妻四妾的,我可不是那种人!”,他对这种从天策大帝末期开始复辟的旧俗恶习很不认可:“我树醒风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得了吧,自己刚才在那说梦话,什么要让你爹介绍,先娶个贵族小姐做正妻,再娶三四个美妾,我听得很清楚。”,恩喜儿站了起来背对着他,不让对方看见自己脸上的红晕。

“还愿得一心人呢,你们男人嘴里就没一句实话。”,她掩盖着自己的害羞,故意嘲弄道:

“我听你那几个跟班说,你一辈子急急冲冲地往前跑,活到现在忙得连恋爱都没空谈,没想到你这个雏儿的目标还如此远大,想让老婆们给你生十二个儿子。”

树醒风希望自己现在干脆再晕过去一次好了。

“对了。”,恩喜儿想起什么事,“我在南岭机场捡到这个。”,她转回身,从随身荷包里拿出一截断了的手绳,“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个东西能保佑你,丢了果然遭难了吧?”

树醒风眨了眨眼,他都没发觉手绳是什么时候断掉了。

“怪我没编严实,等你身体修养好了,我们再一起去一次土地庙。”,恩喜儿笑眼盈盈。

……

树醒风学着恩喜儿的样子,给土地庙的香炉敬香,他嘟嘟囔囔着“男儿膝下有黄金”,极不情愿地在恩喜儿的语言威胁下,跪拜了土地庙的神仙。

他想着反正跪都跪了,干脆许个愿吧,但是心里犹豫了一下应该许什么内容:

“嗯……土地神,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就……呃,保佑我如愿拿下恩氏航运,如果你还有空的话,呃,或者说你如果有这个能力的话,我希望恩喜儿,就是我旁边这位美女,可以死心塌地地爱上我,最好是能跟我结婚,然后那什么,白头偕老之类的。”

树醒风闭着眼睛在脑子里自言自语,不料他想的内容过多,和他并排跪着的恩喜儿早拜完都站起来了,他还跪着在那许愿。

“欲望太多,太贪心不是好事哦。”,恩喜儿捂着嘴偷笑,“刚才还这不肯那不肯,现在倒是挺虔诚的嘛,看不出来啊,你就有这么喜欢我?”

树醒风红着脸站起来,他看向恩喜儿:“你没有读心术之类的特异功能吧?”

恩喜儿一脸憋笑的表情:“我就是诈你一下,看来果然是许了什么贪心的愿望!”

其实树醒风只是故意踩她的圈套,他巴不得对方知道自己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他本以为对方会追问他具体内容,没想到恩喜儿却说讲出来就不灵了:“俗话说事以密成,醒风先生就朝着你的目标好好努力吧。”

树醒风看着她领五彩绳的背影,倒是希望自己能有读心术,看看恩喜儿的脑瓜里到底在想什么。

高山之上,气温更低一些,凌水很少下雪,但是在海拔比较高的地方依旧会飘落雪花,这场雪来得出乎意料,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带伞。

“如果你刚才许了白头偕老之类的愿望,这算不算一种实现?”,恩喜儿看着土地庙外飘着的雪花,冷不丁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树醒风现在真的怀疑她有读心术:“你、你你你你你突然说的什么话?!”

“不是吧,你还真许了?”,恩喜儿暗自欣喜,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倒映着山林间的雪花。

“不过现在还不行。”,她不等对方回应,直接往下接:“我刚当上族长,根基不稳,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暂时没有空。”

树醒风不懂这算不算一种同意,还是拒绝。

“所以等你站稳脚跟就行了?”,他很直接,“不懂就要问”是他的做事准则。

恩喜儿看着树醒风琥珀色的眼睛,“等我搞定这一切……”

“就能实现我的愿望?”,树醒风抢过话头。

恩喜儿被他急冲冲的样子逗乐,“或许呢?如果你的心够诚的话,土地神就会保佑你也说不定。”

她想了一下补充道:“前提是你也要遵守诺言,因为我有我的原则。”

“一言为定。”,树醒风看着她的眼睛,毫不闪躲地与她对视。

“而且族里的事,我也来帮你。”,他自信地拍了拍胸脯。

“经过这次,我想喜儿姑娘应该也能接纳我,作为你的家人了吧?”,树醒风笑着询问。

恩喜儿也微笑着看向他:“当然。”

山上的风雪越来越大,土地庙里的二人心心相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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