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盛绪与虞文知的双排记录挤了满满两大页。
是人都看懂了,虞文知在给盛绪开小灶,就连盛绪也看懂了。
很难形容那种心情。
像是看一场跌宕起伏的演出,最初还是缓慢的沉闷的鼓点,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急促沸腾,声势浩大,汹涌澎湃,震荡着鼓膜,与心跳同频,然后在某一时间点,将亢奋推至制高点,久久不落。
盛绪在床上猛地翻了个身,深呼吸几次,都压不下那种心情,终于还是拿起了手机,让蓝白的光束落在自己脸上。
他在微信界面编辑了一会儿,盯着看了半天,删掉两个表达情绪太强烈的词,换成了看淡世俗那种。
:双排,上分快,推荐。
配图是一张大师段位的截图,和一张对局记录。
通篇没有提虞文知的名字,就连配图里也没有,乍一看就像职业选手日常晒战绩。
但盛绪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他从未像今天一样祈祷微信好友聪慧通达,举一反三,耳聪目明。
没过一会儿,十多个点赞,都是在放假的职业选手。
【dtg潘窦:666,年纪小就是能熬。】
【dtg李泽南:难得看你发朋友圈。】
【ca李魏凯:炸药包不放假啊?】
【vt金堂:别卷了,睡不安生了。】
【dog徐册明:几天就大师了,赞。】
盛绪嘴角撇下去,有些悻悻。
他能对这帮人有什么智商上的期待?
又等了一会儿,手机屏幕逐渐暗了下去,眼看着就要完全漆黑。
盛绪不死心的又碰亮,再刷新一下。
【tea茂义:还不是因为有队长跟你排。】
【tea.ware:就是,有队长指挥你是一句也不提啊,鄙视。】
【tea泽川:可以,胜率高多了少年。】
盛绪突然觉得队友的话语也可以悦耳动听,队友的文字也可以鞭辟入里。
有这几条评论在,大家都知道虞文知一直在跟他双排了。
盛绪放下手机,手指在床边漫无目的地轻敲,大概是个轻快的节奏。
手机仓促的震了一下,显示有人给他发了条消息。
因着发朋友圈的好心情,盛绪歪头看了一眼,消息提醒,来自老大。
盛绪默了一会儿,才烦躁的将消息打开。
老大:下周顾叔儿子结婚,离你俱乐部不远,我去不合适,你替家里去一下吧。看到你发朋友圈了,别装不在。
盛绪:不去。
老大:人情往来,家里没别人了。
看到这句话,盛绪恍惚了一下,漫天风雪自遥远的过去袭来,将一切躁动的,热烈的,破土而出的情绪扑灭,一颗心猛地沉下去。
然后,他难免生出点恶毒的心思,想用刻薄又冷漠的话回敬过去,但刚打下两个字,风雪也把这点念头给扑灭了,只剩下漫长的无力。
盛绪删掉,不再回了。
他哥也没再发。
几乎是无意识的,盛绪再次点开朋友圈,刷新。
但这次,已经没抱着什么期待了,无力侵吞了他,只剩下清晰的坠落感和不见边际的白。
然而就在最下方,他看到了最新评论。
【虞狐狸(不给喊版):下楼^_^】
虞文知的微信昵称就叫wenzel,是比赛用的id,备注是盛绪偷偷改的。
刚来tea,很多人耳提面命,不能叫队长的外号。
但盛绪来之前叫惯了。
甚至最早虞文知在他脑海中的形象,就是一只矜贵优雅端坐高台的红狐狸,尾巴闲懒的轻扫,嘴角微微勾起,双眸睥睨,好像下一秒就要修炼成精。
心底似乎又焕发生机,嫩芽顶破积雪的覆盖,舒展枝蔓,倔强的挺直腰肢。
虽然只有一枝,但却是独一无二的一枝。
盛绪一跃而起,将压皱的短袖掀下来,换了件新的套上,手机打着旋在他掌心翻滚,连同一颗上下跌宕的心脏,一同穿过走廊的风,抵达训练室。
虞文知被徐锐叫去试训一位辅助,如果顺利,那位辅助将在下半年入职tea二队,参加ldl次级联赛。
前二队辅助离开tea到一个中级俱乐部打lpl了,二队现在正缺人。
虞文知有空看朋友圈,说明试训已经结束了。
盛绪进去的时候,正看到那个十八岁的黄毛辅助抓着虞文知的手。
“虞队我好喜欢你啊,你夺冠的时候我还在教室里偷偷看你比赛呢,没想到现在能跟你一个俱乐部了。”
黄毛肉眼可见的激动,情绪上脸,脸涨的通红,眼睛神采奕奕,手抓着不放。
虞文知就冲着他笑,笑容柔柔的,也没有要把手拿出来的意思。
“谢谢。”
盛绪脸黑一分,手机也转不动了,眼神像灌了铅,紧紧黏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他都没抓过。
“啊啊啊天呐我追星成功了!”黄毛毫不腼腆。
徐锐也挺开心,二队招人比一队顺利太多了。
“好好打,文知都说你有天赋了,你才十八岁,大有可为。”
虞文知垂眸,目光在握在一起的手上一落,复又抬起,客气的提醒:“我喝口水。”
黄毛赶紧将手松开。
徐锐从一边箱子里拿出瓶玫瑰凉茶,递给虞文知,虞文知刚接过去,黄毛直接抢走:“我给你拧开。”
虞文知怔愣的瞬间,黄毛已经用力拧开盖子,递还给虞文知,还一脸憨厚的笑。
虞文知失笑,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因为没办法全部吞下去,吞第一次时,凉茶难免挤压口腔内壁。
站在盛绪的角度,能看到虞文知侧脸鼓起一个可爱的弧。
这个突如其来的彩蛋还没变成具体的形容词储存在记忆里,就被一声粗糙的赞美打断。
黄毛:“虞队太萌了。”
盛绪脸色瞬间更难看了。
他发现有些东西并不是自己独享的,只不过恰好轮到他了,让他占据了一会儿,紧接着就要传给下一个人。
他受不了。
从小到大,他没有执着于得到什么东西,也是此刻才有这种灼烈燃烧的念头,在这个杨柳无风,蝉鸣聒耳的夏天肆意疯长。
“别闹了,你跟经理去熟悉俱乐部吧,我还有点事。”
虞文知拧好瓶盖,抬手挥了挥,算是道别,然后一转身,看到靠墙站着的盛绪。
凉飕飕,好似立着的一根冰锤,目光却是锋利的,眼珠黑的像滴落的墨。
虞文知朝盛绪走过去,上下打量一番,唇角勾起,抬腿碰了碰他的鞋尖:“看到评论了?跟我出去一趟。”
“干嘛?”
“ware寄养在宠物店的泰迪不吃饭,他让我们帮忙带到俱乐部看两天,他尽快回来。”
有些宠物的依赖性很重,离开主人就萎靡不振,进食困难。
ware本来不想麻烦俱乐部,但店主一天两通电话的催,他也担心,这才不得不拜托虞文知帮忙照顾两天,总归俱乐部还养着一只阿拉斯加抚慰犬,有的是狗粮。
虞文知走在前面,盛绪跟在后面。
恰好错开一点的距离让虞文知察觉出些许端倪。
盛绪手插进兜里,嘴唇绷成一条线,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只有在看到虞文知不慎走出人行道时,他才赶紧伸出手拦一下:“喂。”
虞文知装看不明白。
到了宠物店,跟老板说明情况,把耷拉着眼睛,卷成花卷的小泰迪抱出来,虞文知捏了捏小狗的耳朵。
泰迪十分听话,但虞文知还是把狗链一端拴在它脖子上,一端绕在自己手腕上,以防它受惊跑丢。
老板看他抱的姿势很熟练,问道:“你也养宠物啊?”
虞文知笑笑:“没有。”
老板:“看你挺会哄的。”
虞文知:“倒是想养只大狗,但没什么机会。”
从宠物店出来,背对阳光而走,虞文知以为盛绪还能憋住不说话,却见盛绪瞥一眼他怀里的泰迪,嫌弃地挪开眼:“黄毛不好看。”
虞文知佯装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泰迪还行吧。”
盛绪一口气堵在胸口,竟然词穷,最后憋了半天,毫无气势的“哼”了一声。
他毕竟没什么立场不让虞文知对别人亲切。
虞文知差点破功,但还是忍住了。
回到俱乐部,大概是泰迪身上的味道引起了同类的警觉,阿拉斯加像一团棉线球一样冲过来,刚欲扑上虞文知的腿,就看见了被环抱着东张西望的泰迪。
阿拉斯加:“?”
阿拉斯加:“!”
汪!
大狗愤怒地吼了一声,将头甩到一边,但眼珠还转过来瞪着泰迪。
汪汪!
见虞文知还不赶紧忏悔,他又喊两声,气的四肢腿在地上扑棱棱跺。
盛绪跟这狗一向不亲,平时也没交流,所以冷眼在旁看着,心里吐槽,傻狗。
却见虞文知一伸手,将泰迪扔给他抱着,然后躬下身,一把掐住了阿拉斯加的后颈,迫使大狗仰着头,看向他的眼睛。
虞文知似笑非笑,白皙修长的手指陷在蓬松的绒毛里。
“你叫什么?”
阿拉斯加睁圆眼睛望着他,半张着嘴,喘气声都变小了。
虞文知慢条斯理道:“喂了你这么长时间,顿顿开小灶,休息时间也拿来溜你,只是抱一下泰迪你就受不了了?”
阿拉斯加:“?”听不懂。
盛绪:“......”
虞文知手劲儿松了点,阿拉斯加终于不用被迫仰着头了,于是它垂着脑袋,眼睛上瞥,一副怂相。
手指又在它后颈温柔的摩挲两把,微凉的指尖贴在皮毛浓厚的皮肤上,舒服的阿拉斯加前腿曲起,趴在虞文知脚边,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呼呼声。
虞文知提起阿拉斯加的耳朵,似乎让它听清楚:“我跟你说过,我喜欢大狗。”
阿拉斯加:“?”什么时候?
盛绪:“......”
虞文知见阿拉斯加安静下来了,便站起身,要笑不笑地睇了盛绪一眼。
“发什么呆?”说着,他格外自然地抬起另只手,不轻不重地掐了盛绪一下,柔软的指腹按着趴翘的头发,一瞬即松,“走啊,双排。”
一股电流沿着浅埋的血管蔓延开来,击中心脏,胸膛有温温热热的暖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