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9 章 西塞山前白鹭飞

这股真气不但霸道的紧, 还邪门的要命!

内劲这种东西,不是等级越高就越好,还要讲究一个跟自己的身体适配的程度。

有的内功心法就是纯粹的大路货, 随便一个人都能练,练不好也练不坏, 只是一个强身健体;有的内功心法比这种大路货强一点儿,练了之后明显能够增加实力, 属于这种大路货的升级版,勉强称得上是进入了高手的门槛;有的内功心法有所偏向,在练成之后实力大增,可为独门秘籍;有的内功心法则是只要时间熬得住,实力就会水到渠成。

除此之外,还有挑人挑体质,只要对了门路就能一路坦途大道, 一跃成为顶级高手;另外,就是最顶级的, 不挑人也不挑体质, 甚至连天赋都不挑,只要是入了门,就进入了顶级高手的预备役,连时间都不会成为你的敌人——除非身体素质太垃圾, 练出来的内功有一部分用到了蕴养身体上面。

这具身体中有两道气劲, 一道霸道如斯,便是挑人挑体质的那种, 如果不是被强行压制住的话,此时大概已经将她身体里面的经脉破坏殆尽;另外一道,则是微弱的几不可查, 显然是被那道霸道的真气给化的差不多了。

更要命的是,这真气不但霸道的很,还跟这具身体本身就不太合!

本来就是先天不足的体质,再加上这么一道极为阴寒的真气,米亚甚至都觉得这壳子的前身天赋真的算是绝顶了才没有把自己给练成一具被冻僵了的冰块!只是她终究还是欠缺了一点儿运道,死在了走火入魔当中。

至于那位两个侍女口中的夫人.......米亚眉头拧起,她只知道这位夫人姓白,瞎了一只眼睛,断了一只手,就连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至于面容,她从脑子里面翻出来了一段曾经偷看到的那张面具下面疤痕斑驳的可怖面孔的记忆,空荡荡的眼窝,消失掉了只剩下两个孔洞的鼻子,没有嘴唇的嘴巴.......

白夫人以前到底是长得什么样子她不知道,但是从她日日不断的给两个女儿灌输的仇恨思想中却能得知她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样子全都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害的。那个残忍恶毒的男人为了一份武功秘籍先是诱骗白夫人失贞,之后又在白夫人不肯交出秘籍的时候对她百般折磨,若不是后来他有事不得不离开的话,恐怕这位白夫人就不仅仅是身体残疾,而是连命都要丢掉了!

这样的人想要复仇本是理所应当,便是她把那个叫做柴玉关的男人给千刀万剐成为了人彘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只因她受过的苦难着实让人不忍。甚至就连她怨恨两个女儿米亚也能理解,这是她曾经屈辱的证据,只要看着她们,她就会想起来自己当初受到过的苦难。

米亚没有经历过她的痛苦,也不想要说什么风凉话让她不要苛责自己的女儿,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因为她而死确实是事实。

而且......她微微苦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身体长到七岁,竟然从来没有出过家门!

纵然是身处荒原之地,也未免有点儿过分了。这毕竟是一个小小年纪就能舞刀弄枪的江湖女儿,又不是中原繁华地带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大可不必像是豢养小兽一般的养着孩子。

只是还是那句话,她终究不是白夫人,也管不到人家头上去。

况且就算是想要管,她也找不到人。

没有离开过家门只是稍微令人惊奇而已,但是白夫人跟两个女儿还有一群婢女所居住之地并不在地上,而是在一处地宫当中就令人烦恼了。

地面上的建筑都不好找了,深埋于底下的宫殿更难找,就算是她想要帮帮那位替前身挨了鞭子的姐姐都找不到方法!

“还是先管好自己吧!”米亚把脑子里面纷纷扰扰的事情都甩到了一边,精力专注在了修炼上面。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的把这道霸道的气劲给化掉,重新修炼一门功法才能有足够的自保之力。否则的话,她现下这般弱小,万一遇到什么力有不逮的时候,连逃跑都逃跑不掉。

她不再去管旁的,只是专心练功,除了每日卯时末辰时初的用水之外,便不再出门,只在三餐时间离开房门去楼下的大厅里面坐一会儿,获取一些信息,看看自己是否用得上。

“......金刀门被灭,也不知道刘家在外拜师学艺的小儿子什么时候能回来.......”她坐在椅子上,一边剥着鸡蛋壳,一边听着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此处虽有城市,也有良田,可终究不是中原那等繁华之地,江湖人士行走十分便利,争抢杀夺更是屡见不鲜。

金刀门便是这里一处十分有势力的人家,只是却因为一幅不知从何而来的藏宝图被人灭了门。这等血案本应该有衙门处理,可偏偏这里的衙门简直就像是死了一般,对此毫无反应,只是在几天之后那金刀门中的尸体都腐烂发臭才派出了公差将死者们收尸,除此之外便什么都不管了。

米亚对衙门这般作态啧啧称奇,这要是被龙椅上的那位知道了,大概是要暴跳如雷的吧?

只是衙门这般作风,倒也是给了她方便。

现在这个时候又不像是后世,人只要没病没灾的,活到老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今时所处,一场暴雨冰雹都能让一户人家没有了收成,只能靠着借债度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卖儿卖女。遇到大灾之年就更是无数百姓纷纷奔去中原地区,宁肯做个流民也不要在这里困死。

她瞄准的就是这样的身份,那些已经离开了本地,但是却并没有销户的户籍。

此时跟后世不同,天南地北,谁又能真的去一地查询你是不是户籍上的人呢?只要官府的印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没有人会无聊的去想着一个人是不是假冒的另外一个人,只因这概率实在是太小!

米亚的目标是那些跟自己年龄相近的幼童。

特别是年幼的女子,在逃难的路途中便是运气好没有被易子而食或者是夭折,想要平平安安的进入到中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多是在逃难中被卖掉。或是给大户人家做丫鬟,或是那等有吃的农户家的童养媳,或是成了楼子里的姑娘预备役,从此之后没了消息。

于是衙门里面就迎来了一位每日半夜偷偷潜进来调查户籍的人。

她白日里在客栈里面休息,晚上去衙门里面寻找灾年离开这里,或者是迁出了此处的人家中的女儿,倒也是生活充实的很。

只那客栈的掌柜诧异的很,这位他本来以为不会在这里居住太久的客人竟然在昨日又给他拍了几块银子,续了房间的日期。

“管他呢,又不是不给钱,作甚多管闲事!”暗自唾骂了自己一口,掌柜的收起了米亚丢给他的银钱,压下了好奇心。

江湖人士的事情莫要多管,免得惹火烧身是他爹留给他的金言,多年来靠着这句话他才没有惹上什么麻烦,今时自也不会例外。

如此这般,米亚在衙门里面翻看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总算是挑出来了几份合适的身份——男女老少,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其中不乏几年前就离开了这里的幼女。连同在一起,找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潜进了衙门放置官印的地方,给自己来了个全套的身份证明。

既然知道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那自然就要多做准备,齐全一点儿总不会有什么坏处。毕竟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到这种根本就不管事的衙门,但凡是有点儿上进心的官员也不至于像是这里的县太爷一样天天在家里面跟小妾玩躲猫猫捉迷藏的游戏,给她这样的人打开方便之门!

把弄好的户籍资料揣进了怀里,米亚就像是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衙门。

只是今日不同往昔,夜半三更的时候街道上除了打更人之外就安安静静,而是出现了几个穿着夜行衣的身影。

“岳先生,我奉劝你还是早点儿交出你手上的琴。”为首的中年人阴恻恻的说,“天公子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你若是乖乖的交出琴还能留下一条性命,活着回去见你的家人,若是不交,那我们就只能送你的尸体回去让你那老娘给你哭坟了。”

他相貌英俊,可气质却偏偏阴鸷的很,眉宇间全是满满的戾气。

米亚屏住了呼吸,站住不动了。

她来到这里已经一月有余,见过不少一言不合就打斗起来的事情,也听过灭门惨案,但是这样在半夜里截杀的事情还是头一回见,特别是还为了一把琴。

这天公子是多么嚣张的一个人,竟然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

“哼,天魔琴是我岳家的传家之宝,怎么可能交给你等?”那岳先生满脸怒意,“你们这些卑鄙无耻之徒,难道就只知道强取豪夺吗?”

他说着说着,胸口剧烈震动,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此前他遭遇这些人的围杀受了重伤,无暇疗伤,这时却是又复发了。

“天公子自然是愿意花钱买下这琴的,谁让岳先生你不识好歹不卖呢?”黑衣中年人阴恻恻一笑,“是岳先生你自己不珍惜机会,又怎么能怨得了我等?”

他看着岳先生,欣赏着他脸上愤怒痛苦的表情,心情竟然无比愉悦。为此,他决定再给岳先生一点儿时间,“不过我跟岳先生投缘,就给你个机会,让你先跑一刻钟,若是到了寅时你还没有被我们抓住,我自会去跟天公子解释此事。”

中年男人脸上浮现了一个奇异的表情,似是期待,又似是渴望,隐隐间竟有些扭曲了。

“我——”岳先生见他这般将人当玩物一样耍弄,大怒的就要动手,没想到却提不起力气了。

“你——”他抬头看向中年男人,一脸的你卑鄙你无耻的样子,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对面的男人眉头一皱,先是觉得此事有诈,刚要迈步向前,就感觉身上的力气竟然逐渐消失不见,然后就听到身后一阵噗噗倒地的声音,刚想要回头,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也跟着一起倒了下去,想要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了。

“怎么回事?”他厉声大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喊出来之后变得软绵绵的,就跟已经提不起力气的身体一样。

“自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月光之下,一个瘦削的身影从黑暗中慢慢飘出,用一种奇特的口音说。

那人有着一张跟声音同样奇特的面孔,一张惨白的脸上有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嘴角仿佛是被什么利器割开过,不管是说话还是平静,脸上都像是在笑。诡异的就跟今夜那笼罩在城池上空的雾气一样,既轻又薄,可是却牢牢的黏在身上,摆脱不去。

此时他飘近了中年男人,低头看着他,渗然一笑,“我最讨厌的就是强买强卖,你们不但强买强卖,还想要强抢又杀人灭口,未免也太过不厚道。”

米亚最近也探听到了不少现下江湖上的消息,可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天公子的人,也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神神鬼鬼?

只是这并不妨碍她给这位天公子的属下制造出来点儿障碍。

买卖自由,人家不卖你非要买,买不到还想要下手杀人强抢,这种事情,即使她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也看不下去。

她盯着中年男人那张又惊又怒的脸,粲然一笑,“我爹总说我性子乖戾,迟早要闯出大祸,可是我却偏偏不信邪,人生在世,若是不能自由自在的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中年男人被她说的云山雾罩,只觉莫名其妙,这人怎么突然之间又这般模样?

谁知他这边正在揣度对方心中所想的时候,米亚已经晃晃荡荡的飘到了岳先生的身边。

从中年男人的方向看过去,她那瘦瘦的身形简直就像是地上的影子一般的阴森可怖,只因她行走起来就像是没有脚一样,左摇右晃,像是随时都能跌到,可身形却偏偏又轻盈的很。

细细看去,才发现此人的一双腿竟然僵硬无比,走起路的时候似乎是迈不开步子一样,仿若是皮影戏中的皮影人,跟那灵巧的身形矛盾之间竟然形成了一种极为诡异的惊悚感!

“岳先生。”米亚低头看向了倒在地上的岳先生,嘴角缓缓咧开,像是噬人的野兽,惊得岳先生心里面生生的打了个突。

虽说此人号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是谁又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口是心非的强盗又不是没有,这夜半追杀他的天公子的属下不就是?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可否解开岳某身上的毒?”他看着那张阴惨惨的脸,强自镇定的说。

自己的命竟然只能寄托在别人给予的缥缈希望上面,岳先生只觉得人生又讽刺又悲哀,一时之间居然有了一种不如当初把这把琴卖给天公子手下的想法。若是当日他那样做了,今日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

“好啊~”米亚笑着说,居然真的如他所求的从袖口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瓶子,蹲下去拔开了盖子放到了岳先生的鼻子下面。

一阵冲的人脑壳疼的花香让岳先生的头都晕眩了一下,随即他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能动了!

“这个给你,我走了。”米亚把那只小瓶子塞进了岳先生的手里,又露出了她那可怖的笑容,站起来后退一步,竟然真的慢慢的消失在了夜晚的浓雾之中。

只留下了捏着解药瓶子发呆的岳先生跟满地躺着的黑衣人愣愣的发呆。

这人好生奇怪,来的莫名其妙,走的也莫名其妙,难道真的是路见不平?

岳先生站在那里好半天,皱着眉头,怎么也不能理解今夜发生的诡异之事,仿佛是做了一个奇特的梦一般。

可是梦中他不会死,现实中却会死!

将那只解药的小瓶子重新塞紧收好,岳先生调整了一下身后的琴箱,弯腰捡起了一把天公子手下掉落的剑,慢慢的走近了几个人倒在地上的人。

“你想要做什么?”之前还一脸威风的中年人一下子就慌张了起来,“你别忘了你是在跟谁做对,若是天公子知道了你做了什么,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便是我不做什么,天公子就会放过我吗?”岳先生看着中年男人那一脸色厉内荏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我本来好好的在山中隐居斫琴,可你们偏偏找上门来要强买我家的古物,这难道放过我了吗?”

岳先生语气悲愤,只觉得一口血憋在胸口堵得慌,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哇——”

一滩发乌的淤血吐出之后,他竟然感觉舒服了不少,连握着剑的手都有力气了。

当下不再跟中年男人废话,一剑捅入了他的心脏。然后便是那些跟在中年男人身后的手下,也是一剑一个。

等到他把剑从最后一个人胸口拔出来的时候,岳先生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尽快赶回家中,将母亲跟妹妹送到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

只是匆匆离开的他并没有发现一件事,躺在地上的一群人中有一个人的心脏是长在右边的,他刺入的却是左边。

“所以说杀人要直接割喉才算是保险啊.......”黑暗中的米亚叹了一口气,却并没有去帮助这位岳先生扫去手尾,只是静悄悄的离开了。

她只是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过路人而已,没兴趣掺和进别人的恩怨当中。

至于那位岳先生以后会不会继续被追杀?

米亚觉得这是必然的。

在截杀抢夺岳先生的传家之宝的过程中死去,傻子也知道是谁动的手,那中年男人的主子既然敢称自己是天公子这种狂妄的称号,必然是有两把刷子的,不可能就这样任人扫了自己的面子,之后定然会有所行动。

“江湖险恶啊!”把腿上的两根高跷拆了下来,米亚跳进了客栈中自己的房间。

她在这座小城的事情已经做完了,过几日就会离开这里。

虽然并没有把那位白夫人放在心上,可这里距离那座不知道在何处的地宫太近了,若是她想要用本来面目生活,终究还是有所不便,离的远一点儿才是上策。

况且这里的环境也不好,江湖人太多就意味着麻烦也很多,对于一个年纪太小又没有多少防身能力的孩子来说真的不是一个好的居住地点。那种聚集了大量的百姓,人流量丰沛的地方才是最好的选择,只要找个僻静的房子住进去,按时缴纳各种费用,日子会好过的多。

只是她一个人做这种事情还是有点儿麻烦,说不得又要给自己按上一个假的身份才能成行。

这次她就不用伪装成为丑陋的侏儒了,换一张相貌平平的普通脸孔就好,也免得邻居们总是以为这家人是做什么不好的营生,怕的天天盯着!

就是踩着高跷走路还是要多练一练,不然的话,扮成大人也有种诡异感。

这么想着的米亚却不知道那没有死去的天公子的手下被抬回到了天宗之后,一五一十的将那一夜发生的事情报给了天公子。

“.......那人看起来瘦削的很,似是久病在身,可是面目却极为英俊,只是嘴角两侧像是被用什么利器割开过,看起来即便是面无表情也像是在笑着一样。”那被抬着进来的男人躺在担架上说一句话喘一口气,脸色极为痛苦,“他不知使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无声无息的给我们下了毒,我本以为他也是为了岳无极的天魔琴而来,谁知道他看都没有看那琴一眼,给岳无极解了毒之后就径自离开了,再没返回过。”

年轻人庆幸自己的心脏长在了右边,竟然逃过了这场死劫,却没有想到他说完了话之后就被抬下去拗断了脖子。

天公子吩咐下去的事情,自然是要好好完成的,既然任务没有完成,就说明这是一个没有用的人。

而一个没有用的人是不应该留在这个世界上的。

“笑面人.......”是夜,哥舒天站在自己的书房中,放下了狼毫笔,书案摆着的宣纸上面竟赫然画着一张年轻男人的脸,嘴角诡异的伤口似乎是在嘲笑着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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