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一双眼眸寒光四射,一扫堂下众人,以及若有所思的李儒,目瞪口呆的董卓。
“这……唉!吕布将军所言不无道理,若这般说,确实是在下小视了各路诸侯,不过这些也仅仅是最坏的情况,而在下之计,却能够兵不血刃,以最小的代价的赢取战果。”
“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将军与在下之言论,皆各占一半的可能性。”
“不过到底要如何决断,还是要听相国一言。”
李儒的神色明显沉重了不少,没有之前的胸有成竹,他很认真的将吕布的话完全听在了心里,但仍旧保留意见。
其实有一点他说的没错,所有的事都具有两面性,两人的言论都是基于自己所揣测的最为接近的那一套结果。
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吕布没有绝对的正确,李儒也没有绝对的错误。
最终的决策权还是要交由为人主者去判断。
这也是为何谈论到人主时,好谋无断这个词一定是贬义的。
身为主公,你可以少谋,因为你既然是主公,那么麾下就一定聚集着各类人才,他们会替你出谋划策。
但你不能无断,因为一旦无断,不能明辨是非,最终还是逃不过败亡的下场。
在另一个世界,袁绍可以说是好谋无断类型的主公代表了。
董卓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无奈的眼光不停的在二人身上流转。
一个是自己最心爱的将军,一个是自己最信赖的谋主,当这一文一武两个代表产生了严重的分歧,董卓短时间内还没办法立刻做出决定。
“依咱家之见,奉先和李儒说的都有道理,避而不战、力求最小战损,只要坚守时日一久,贼军内部分裂,我们可以只付出极小的代价获取胜利果实。”
“但奉先之言,同样是未雨绸缪,为免我军前期作战出现重大变故,力求主动出击,占据战机,从正面将联军击败……只是如此一来,就算胜,所付出的代价定然要比李儒之计要多出数倍不止。”
“可咱家也不是没有担忧,若是李儒你的判断这次出现了严重失误,导致我军前期失利,后续步步都被压制,这就会造成完全不可预估的损失。”
董卓自顾自的分析着,身为主公,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让大脑飞速运转了。
因为无论做什么,以前都有李儒托底出主意,而且后者还极少会出现错误。
现在稍微谋断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烧掉了。
“尔等如何看呐?都各抒己见,把自己心里话给咱家透个底!”董卓揉了揉发懵的太阳穴,阴狠的目光朝下面看去。
这些个家伙,一到会上就跟哑巴似的,除了会说一个“诺”字,别的什么心都不操!
“李傕!你先说!身为飞熊军统帅,你若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咱家要你好看!”董卓冷冷说道。
“啊?这这……相国!末将以为李大人所言有理!付出最小的代价赢得胜利,无论何时都是最可取的,当然是要优先考虑!况且只要我们战损足够少,以后在中原大地的统治力和影响力就不会变弱,无惧于任何宵小啊!”
李傕理所当然的选择站在了李儒这边,同时他也想一碗水端平,朝吕布送去了一个歉意的媚眼。
片刻后,董卓几乎将众将的各种说辞都听了一遍。
就连门神张绣和一些校尉都没放过。
最终选择站在李儒那边的占了大多数,几乎都是西凉元老级别的将校。
而张绣与贾诩则是站在了吕布这边,前者是满腔热血总想着绽放,后者则是罕见的反驳了李儒的观点。
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其惊讶的,因为贾诩虽说是西凉军几大实权校尉之一,但他一直都很低调,从来都不刷存在感。
现在居然会出言反对李儒。
最令人惊讶的还有李肃,他是几乎就差举起双手双脚占同吕布了,选择与自己的同乡发小站在同一战线。
“徐荣,到你了。”董卓吸纳非常多的谏言,却仍旧感到心力憔悴,听得越多,他反而越没了抉择的果断。
老将徐荣,号称智将,也是西凉军中唯一一个善于兵阵的将领,尤善野外作战,曾经也被人赞称为野战无敌,出道至今,野战还未败过一阵。
或许是遇到的对手都不是特别强,但不能否认,徐荣本身就颇具实力,真正的大将之才。
听到董卓询问,他眉目深沉的扬了扬,抚着自己发白的须髯站了出来,那凝重的目光先是隐晦的瞥了一眼吕布,嘶哑沉闷的嗓音才响起:“急兵尚有可图,缓兵自取灭亡。”
“老臣之见,唯此十二字而已。”
徐荣非常诧异,诧异的是没想到吕布会和自己同样的看法,并且说得有理有据。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将这位后起之秀当成了玩政治的那类将领。
从交好西凉部众,到牛辅突然暴毙,再到如今相国明显的态度变化,徐荣都认为吕布是很善于玩弄内部斗争的。
这也是为何,徐荣对吕布一向都是避而远之、闭门不见,因为他不喜欢和这种人有过深的交往。
但今天经过这位后生的“大发神威”,他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一开始认为吕布是莽夫、是匹夫的人,他们错了。
再到觉得他是背主求荣的卑鄙小人,没有雄才大略的边野游侠,也错了。
后来认为他是玩弄权术的将领,又错了。
或许,从来就没有人正确看待过吕布,天下人都或多或少看错了他。
一个能在此情此景,此等局势之下,反对董卓、大骂李儒,说出见解的人物,他怎么可能是匹夫、莽夫,是没有雄略的边野之人!
那据理力争的模样、一身正气与煞气并存,谁又敢说他人中吕布,还是那个曾被唾骂的小人。
“你等等!徐荣,你说的会不会太严重了,可有理由?如何就自取灭亡了?”董卓明显受惊了,能让徐荣说出来这种话,简直比大街上见人脱裤子放屁都稀奇!
同样,徐荣作为军团的一根顶梁柱,他的话是极有参考价值的。
“时局紧促,恕老臣之言,华雄善战却不善胜,他不是诸侯联军的对手。”徐荣彻底将话摊开了说。
“咱家没让他对和贼众硬撼!他只需要负责把汜水关给咱家守住就行了!”董卓气急道。
徐荣不是太善于言辞,他眉头皱的很紧,有很多话都不知道该怎么精准的叙述出来。
最终只能看着吕布,对董卓说道:“老臣以为,若不出兵,局势只会朝着吕布将军所说的结果发展。”
“行了!都散了吧!让咱家好好想想!”董卓有点气急败坏了,吕布和徐荣,有一个算一个,到底怎么回事儿!
都那么认为华雄会败在贼军手里?
说罢,他恼怒的带着李儒自顾离去了,留下一群干瞪眼的西凉将领。
“此战若败,李儒为千秋罪人!”吕布刻意扬声大喝一声,愤而离去。
还未走远的李儒听得这声怒喝浑身一震,终是默默长叹一声。
但愿这次,你吕布是对的。
随着吕布与徐荣各自离去,余下诸将这才松了口气,交头接耳的三三两两的离开相府。
刚才实在是太有压迫感了,不过这次感受到压迫却不是因为相国,反倒是被吕布给骇的。
他们也终于理解了,当初在长乐宫,牛辅面对浑身浴血、状若疯魔的人中吕布,到底得受到多大的惊吓。
“说实话,在主公麾下这么多年了,这还是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做‘议事’。”
“谁说不是呢!以前议事不都是我们听着,主公袖子一挥,命令直接就下来了。”
“该说不说,今天精彩啊!我是万万没想到吕布和李儒他们两个能掐起来,再多来几次我能从天亮站到天黑!一点都不会感觉到累!就是有些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