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十三章 梦醒时分

待到天蒙蒙亮时,天空还未完全亮起但已经有了一丝薄弱的光芒,柔和的风唤醒森林中的万物,几滴露珠随着微风吹动而落下枝叶,砸在麻布帐篷上发出微微闷响。

潮湿冰冷的环境很难得到充分的休息,切萨雷在昨夜做了个光怪陆离的噩梦,他梦见自己再次回到了那节车厢中,车厢的门紧锁地把切萨雷关在了里面。

在梦中,原本空着的床铺上躺着切萨雷的妹妹克洛希娅,金发的女孩双眼紧闭着,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水,身体在高烧中不断颤抖。

女孩孱弱的手臂上赫然暴露着被菌丝感染的伤口,克洛希娅呻吟着哥哥的名字,像是在期待着自己唯一的亲人回来救她。

想要接近妹妹,整个车厢仿佛被拉宽了几米似的无论如何都走不到那床铺的旁边,无论是走是跑,是爬是跳,切萨雷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克洛希娅在苦痛煎熬中慢慢死去。

无能为力带来的恐惧令得整个梦境也变得更加阴暗,那记忆中的画像被换成了自己的样子,后面空了,无助的切萨雷想要寻求帮助,试着大声呼唤着人棍波隆尼斯的名字却也得不到回应。

到最后,他看见了那块白布,原本白布下的是标本干瘪的双脚,可此时却变成了熟悉的靴子……

切萨雷不受控制般地掀开了那块白布,看着里面的标本已经不再是之前的老女人,而是变成了更为娇小的女孩子……

切萨雷在梦中感到绝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身体仿佛被枷锁牢牢捆住而变得无比沉重,动弹不得。

白布之下,切萨雷看见了安雅早已死去的面庞……女孩脸上带着泪痕,好似在哭诉为什么切萨雷没有保护好她。

她哭着,白皙的皮肤渐渐失去血色,她那碧蓝清澈的双眼开始诡异的融化,变成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空留漆黑的眼眶中似有风声悲鸣……

“安雅……安雅!”

濒临窒息的绝望感以及耳边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在喊出名字的瞬间切萨雷突然惊醒,猛地睁开双眼的同时,现实的真实感涌入脑海将破碎的梦境全数驱赶殆尽。

他试着回忆起刚才做的噩梦,渐渐的发现可怕的画面都已经变得模糊起来,越来越不清晰,好似一片迷雾让人无法捕捉任何的细节。

借着晨曦微弱的光亮,切萨雷来不及平复呼吸赶紧翻过身寻找着些什么,当确认了安雅可爱的脸庞仍旧熟睡在他的身边时心情才慢慢地从噩梦中解脱出来。

安雅静静的睡着,相间只有几寸的距离,可以感受到女孩柔和的呼吸吹在脸上让人有些发痒。

像是为了确认现在已经不再是梦境,切萨雷不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女孩脸颊上的一缕艳红色的发丝,感受着柔顺的触感以及令人安心的真实感。

安雅长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的颤了颤,微微合拢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碧蓝色的眼睛闪烁着温柔的光芒,像是两潭清澈的湖泊从未被世间的任何污秽所玷染。

安雅与切萨雷目光相互交汇,微微一笑,唇色微红。

“早啊,切萨雷同学。”

“嗯…早,安雅。”

切萨雷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对于这件事他显然不想再次提起,而安雅也并未过问。两人整理过了衣服,扎好了头发便早早的起床走出了帐篷。

车队里的人都早早的醒来,之前遇到的强盗不一定会老老实实把吃到的亏咽进肚子,说不定现在这个时候还在沿路找寻着马戏团的车队。为了以防万一,早些赶路总不会有坏处。

童工们再次开始展示他们的手脚麻利,切萨雷和安雅刚刚走出帐篷不久他们四个小家伙就拥了上来,嘴里说不出来什么,只是胡乱比划一番便合作着将帐篷拆了下来。

看着周围一切都很是和谐的样子,好像没有人发现了昨晚切萨雷和安雅的行踪,这绝对算是一件好事。

见童工们一个个睡眼朦胧的样子还在辛劳工作,切萨雷为了加快整备的速度也跟着忙活了起来,搬完了帐篷又给马儿刷起了毛。

隔着很远突然看到一个人影从树林中走了出来,虽然距离很远,但切萨雷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矮小的轮廓。

那是昨晚被团长克劳狄斯抽打过的侏儒,怕不是在野地里待了一晚,等待车队要再次行进时才敢摸回来。

他的步伐左摇右晃,眼神飘忽不定,衣服的领子被拉得高高的像是在遮蔽浑身的伤口,走到人多的地方又开始忍痛跑了起来。

短粗的小腿紧的左右摆动生怕被别人留意,一路小跑就上了运货马车的驾驶位。

那副样子还能架好马车吗?切萨雷不禁有些担心。但仔细想了想,应该这种事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刚解开马匹的栓绳,又看见一个笨拙的身影从林子里钻了出来,那人身体的轮廓又高又壮,脑袋瘪得像个陀螺,一看就是“傻个子”罗森,但是他为什么会从那里走出来?

切萨雷正好奇着,只见傻个子三步一回头的走向了安雅。

安雅还在和那些树枝上的红雀鸟开心叽叽喳喳的聊着什么正常人听不懂的话题,傻个子的接近直接吓跑了鸟群,只留安雅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

“诶!别走啊,还没说完你舅舅后来怎么了呢!”回过头,发现傻大个刚刚抬起手臂想要碰触她的肩膀。

“嗯?怎么了嘛?”安雅抬头看着对方呆滞流口水的表情,轻松的问着。

“呃…这,东西,个。”傻个子磕磕绊绊说着什么让人听不懂的话,另一只藏在身后的手缓缓伸出,拿出了一朵白色的小花。“送你……”

那朵花称不上是好看,甚至在被傻个子罗森的脏手摸过之后,花茎上沾满了黑泥。但安雅倒是惊喜之后看着很开心的样子,接过了花朵毫不嫌弃地插在了自己的红发上,还笑着道谢。

“谢谢你罗森,你人真好。”语气像是在和未开智的幼儿交流,但罗森听后却也开心的脸上泛起红晕,呆呆的摸着瘪着的后脑傻乐着。

站在远处看着的切萨雷本以为那个傻子会有什么危险的举动,但现在也松了口气放下心来,轻轻拍了拍马脖子,抬腿刚要走,耳边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让全身的神经瞬间紧绷。

“睡得还好吗?小少爷。”

侧过头来看见红色面巾之上露出一对金色的眸子,刚刚切萨雷只光留意着其它人,全然没有发现这个马戏团的团长克劳狄斯已经不知不觉之中站在了自己的身边,而且是几乎贴在了自己的身侧。

切萨雷无法想象这个活生生的人是怎么像鬼一样接近自己,自己的反应也不算迟钝,竟然完全没有发觉。

团长克劳狄斯的身高近两米,说话时俯着身子将嘴靠在切萨雷的耳边,金色的眼睛冒着冷酷的光,与他嘴里的亲切温柔语气格格不入,仿佛他的眼睛和声音来自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而他本身也仿佛有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压迫着周围的空气。

切萨雷愣着,他回想起昨晚知道的真相,想起那白布下的女人,面对对方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见切萨雷沉默,团长克劳狄斯抬起了身子,望向了安雅和傻个子罗森的方向。

“那女孩真不错,是吧?美丽又有趣,富有活力,而且心地善良,在这个世道里像那样的女孩真的比宝石还要珍贵。”

说着,团长克劳狄斯低下头看向切萨雷的眼睛。“请原谅我的好奇和冒昧,你们…是情人吗?”

“不,只是同学而已。”切萨雷无视着对方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冷静。

“哦…那可真是可惜。不过你知道吗?我之前从认识的人那里学过一点占卜的知识,凭着我这双看人很准的眼睛,有时候我能够看穿别人的灵魂,看见一些…更为深邃的东西。”

团长克劳狄斯暗暗哼笑了几声。“那女孩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得到的,她的灵魂就像是一匹烈马,永远不会满足眼下的草原,如果你想要得到她,就要陪着她去往更遥远的地方。”

切萨雷依旧不作回应,本以为沉默可以让对方明白他只是自讨没趣,结果没想到团长克劳狄斯的话还没说完,他继续说着。

“她让我想起来我最初养过一只猫,那只猫活泼爱动,总是粘着我可爱极了……说真的,在我人生最艰难的阶段,如果没有那只猫的陪伴我可能就疯掉了。”

团长克劳狄斯怂着眉毛,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悲伤。“那只猫很了不起,它总是喜欢爬到高处一跃而下又毫发无损,最初是矮树,后来是房顶。”

“我甚至在马戏表演中特意为它搭了一个高塔让它表演高空跳跃,直到最后,在我们旅行的途中它找到了一棵参天的大树,我以为它会没事就放任它爬了上去,它自信满满的上去,又和往常一样跳了下来……当时的冲击力瞬间震碎了它的内脏,当时没过多久……它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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