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
收到口谕前往御书房的朱高煦。
与其相遇的奴婢,一个个纷纷点头哈腰行礼,给足了朱高煦面子,恭敬的神情之中夹杂着一丝惶恐之意。
就今日发生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整个宫城。
以前这位爷给人的感觉都是有勇无谋,大大咧咧的性格。
虽然也够狠辣,却也不至于让人恐惧。
不少人其实对朱高煦表面恭敬有加,背后却则是另一副面孔,吐槽之人不在少数。
而今日不同往日,没脑子的莽夫,和有了脑子的莽夫亦不可同日而语。
那些个整天阴谋算计,背后捅刀子的文官。
被朱高煦给按的死死的,且还以压倒之势,搞掉了让人忌惮,怼天怼地怼皇帝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刘观。
突然相遇的三人皆是彼此看到了彼此,愣在了当场、神情皆是略显有些不自然。
朱高炽半眯着的双眸猛然一睁,轻哼一声:
“喔?”
“好好解释吧!”
“有吗?”
如此回答,让朱高煦顿时有些傻眼,气氛瞬间变的尴尬了起来。
“要不要我给你提提醒,给你细数一番?”
“老二,你说是不?”
说的太有道理了。
彻底麻了!
朱高煦:“.”
听到这话,朱高炽一怔,半眯着双眼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爹的情绪稳不稳定,不都是你说了算吗?”
索性也不再与其争口舌之利,冲其摆了摆手,转身往御书房内走去。
知道眼前太子心中有气,别想在他嘴里听到啥好话、真话。
一时之间两人彼此大眼瞪小眼,气氛瞬间尴尬无比。
麻了!
说罢。
但也没有过多的在意。
不多时便来到御书房外。
“呵呵呵拿人拿的倒是够痛快,功劳也够大。”
细数一下,貌似朱棣每次发火、暴怒的时候,都有他在,且几乎每次都是他与其硬刚、拱的火导致。
“或者你自己再想想呢?”
“别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咯。”
最终还是朱高煦率先败下阵来,饶是他的脸皮足够厚,也不由的感受到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这就要看你想不想他稳定了。”
对此,他心中大概也能够猜到其中原由。
想到这里,朱高煦尴尬的笑了笑,伸手饶了饶头,道:
“老大…你这话说过分了啊!”
“牵扯这么大的官员,如此大的案件,老头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忽悠的。”
迎面刚好遇到,从御书房内出来的太子爷和杨士奇两人,见两人如释重负、面露喜色、长舒一口气的模样,看来此行是达成所愿,把之前发生的事情给抹平了过去。
能够在宫中做奴婢,能够活下来的人,哪个不是人精?
这般情况之下,如何能够让他们不多想,害怕?
一路走来,朱高煦面色如常和众人打着招呼,同时也能够感受气氛、态度的变化。
朱高炽见着吃瘪不搭理自己,消失在门栏处的朱高煦,挑了挑眉头嘴角微微上扬,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意,低声喃喃道:
“难道不是?”
虽知道太子爷这是对自己有怨气,在这拿软钉子戳他心窝子呢!
饶是如此,却也让他无话可说,完全就没法反驳。
也就没必要给自己找不自在。
哈?
会说话吗?
“但想要把这功劳收入囊中,可不简单。”
“老二啊!老二!”
“我们这一关倒是有惊无险过去了,你这一关可是比起我来难上了不少,可不容易过关啊!”
“如果伱不想他稳定,怕爹就算是再努力也于事无补。”
短暂的愣神之后,朱高煦率先开口问道:
“老大,你刚刚出来,老头子情绪稳定不?”
让其彻底翻不了身,甚至要还遗臭万年,所有人亦唯恐避之不及,不敢为其求情半句。
“都察院、刘观?”
他深深的看了看紧闭的御书房大门,冲着身旁的杨士奇挥了挥手,道:
“走吧!”
走进御书房。
只见身着锦服的朱棣,正斜靠在软榻之上,半眯着双眼手中握着奏章,看的津津有味。
朱高煦见状老老实实的跪拜了下去,恭敬行礼叫道:
“儿臣,拜见陛下。”
手握着奏章的朱棣,仿佛耳背没有听到他声音一般,连眼皮都没舍得耷拉一下,双目依旧紧紧的盯着手中的奏章看的入神。
直接把他给晾在了一边,丝毫没有搭理他,让他起身的意思。
殿中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诡异。
跪在地上的朱高煦,知道这是给他下马威,随即也不敢做出半点违逆之举,只能够老老实实的跪着,保持着行礼的姿态。
就这样过了许久之后,朱棣缓缓的放下手中的奏章,挑了挑眉头耷拉一下眼皮,瞥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朱高煦,冲其挥了挥手道:
“起来吧!”
此言一出,落在朱高煦的耳朵里不亚于天籁之音。
‘呼’朱高煦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拖着略显有些僵硬的身子,有些发麻的大腿,双手撑在地上缓缓的站起身。
之后,下意识的扭动了几下脖颈,拍了拍手臂和大腿,伸手擦了擦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然密布的汗珠。
就方才这般情况,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着实把朱高煦给累的够呛。
倘若不是他武行出身,又久经沙场,身体素质非常人所能及的话。
怕是早就已经坚持不住,给累的趴在地上了吧。
坐在高台之上的朱棣,见着他这般模样,半眯着的双眸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之后声音徒然一沉,问道:
“老二,说说吧!”
“明明我只让你配合监督都察院自查,为何你却直接对左副都御史刘观下手。”
“且还是在没有任何证据、及我手谕、口谕的情况之下,调集锦衣卫查抄朝廷正三品官员的家。”
“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张扬行事?”
“你是否想过,倘若没有查出任何问题,后果有多严重,影响会有多大?”
“还是说你从哪里得到了准确的情报,笃定刘观有着巨大的问题,才敢如此无所顾忌行事?”
言罢。
朱棣半眯着的双眸猛然睁开,直勾勾的盯着站在不远处的朱高煦。
此事不怪朱棣如此作态。
都是无比精明的人,心里都门清的很。
且他本身就是一个生性多疑的人,朱高煦如此笃定、行事如此胆大妄为,丝毫没有人任何顾忌,还能够得到如此大的收获,着实令人费解。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刘观这件案子,虽取得意想不到的结果,为朝廷清理了蛀虫、捣毁了巨大的贪腐帝国,以正朝纲匡扶大明律例。
但这一切终究只是表面。
其中可不仅仅只牵扯刘观贪腐帝国的问题,更牵扯着汉王朱高煦行事的反常之举。
要知道刘观为官多年,在官场之上混的如鱼得水,深得他的信任,在这个官场大染缸中,贪腐的同时还能够不被任何人察觉,混出一个‘清廉之官’的美誉。
就这样一个人,所有人怕是打破脑袋都想不到刘观会做出如此行径。
为何朱高煦能够一锤定音,力排众议将刘观这些年隐藏的外衣给狠狠撕扯下来。
要说按照朱高煦以往的行事作风,做出这样狂妄、不计后果之举,他倒是能够理解,也能够想的明白接受。
问题是这段时间以来,朱高煦的转变。
足以说明他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臭丘八,亦是一个心思深沉极具有城府、思维缜密的人,其能力和心思怕是能够与太子爷持平,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这样的一个人,断然是不可能做出如此不理智之举。
更加不可能不知道,如此不计后果,倘若没能够查出事情来,将会面对什么样的狂风暴雨,会引起多大的震荡,会对他多么的不利。
问题就出在这里,朱高煦恰恰就做了。
如此情况之下,要是不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知晓其中的隐情,如何能够让他安心?
这也是为何在出了刘观府邸之后,他会命人传唤朱高煦前来宫中见他的原因所在。
因为就朱高煦今天所做的事情,让朱棣心中严重怀疑,他是不是在其眼皮底下,手中掌握了什么了不得情报系统,甚至是隐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势力存在。
如此脱离掌控的势力,倘若不能够搞清楚,那是朱棣万万不能够接受的。
倘若真的是如此的话,他怕是觉都睡不安稳。
毕竟这么多年的父子关系了,谁还不知道谁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对于朱高煦的野心,对于那个位子的渴望朱棣心里又不是不清楚。
站在一旁慢慢的缓过神来的朱高煦,见着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目光,以及其隐藏眼眸深处的猜忌、担忧,质问的言语。
他又不是傻子,心中跟明镜似的。
其实在接到口谕的时候,朱高煦心里大概就已经有了猜测。
短暂的思索了片刻,简单的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朱高煦双眸微微一眯,索性也不想与之绕弯子,直接根据其心中所想,反问道:
“爹”
“你不会是在怀疑,我手中握着什么你不知道的情报系统,或者什么神秘的力量吧?”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情突然变的无比沉重,凝声道:
“倘若我说,一切都是我的猜测,一切都是我在赌,我手中并没有握着,你所忧心、担心的神秘力量。”
“你信吗?”
朱棣:“????”
什么玩意?
一切都是在赌,都是猜测?
我的亲娘啊!
你看我像一个傻子吗?
有那么蠢吗?
说出这样的话,你汉王爷自己信吗?
这混蛋.怕不是逗他好玩呢?
就凭空猜测,你这个老谋深算、心思缜密、带脑子的莽夫会如此做吗?
反正他是不相信。
短暂的愣神之后,朱棣半眯着双眼,一脸阴沉的看向他,没有接他这茬,而是沉声反问道:
“老二,你觉得就此事,咱们两人身份互换,你会相信吗?”
说完,他半眯着双眸冷冷的盯着他,等待答案。
感受着紧紧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朱高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对于朱棣的反问。
其心中也能够理解。
毕竟这回答太过于玄幻,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别人不信,也很正常。
就像朱棣说的那般,两人角色互换的情况之下,他肯定也不会信。
对此,朱高煦‘呵呵’一声笑,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瞥了朱棣一眼,索性也不再隐瞒,将内心深处的想法说了出来,道:
“老头子,朝堂之上什么情况,那些个朝臣文官,一个个是什么样的人。”
“对于一个经历太祖皇帝时期的你,我不相信你心里不清楚。”
“大家都不是傻子,你经历过太祖时期,一路走着过来坐拥天下。”
“我一样出生于太祖时期,很是多事情,虽然不说可我心里一样跟明镜似的无比的清楚。”
“且为了坐稳这个位置,堵上天下人悠悠众口,你不惜借助文官集团、与之达成某种默契,对其多有放纵,各种条例也不再那般严苛。”
“就这般情况之下,朝堂之上的文官一个个鼻孔朝天,一副天老大他们老二的样子。”
“恃宠而骄,表面上人模狗样,背地里却干着肮脏龌龊之事。”
“隐隐有着脱离你掌控之势,自认为拿捏住了你的软肋,做的事情让你很不爽.”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忍不住冲着朱棣翻了翻白眼,一声冷哼继续道:
“此次,你如此爽快答应,让我负责监督都察院清肃蛀虫之事。”
“不就是因为我和文官集团势如水火,知道我绝对不可能包庇、会对他们下狠手,想借助我的手,查办出一群人,杀鸡儆猴搓搓他们锐气吗?”
“只抓小鱼小虾、小打小闹,可不值得我出手。”
“当然也起不了杀鸡儆猴的作用,索性我就玩把大的,给他们来个狠的。”
“这般情况之下,你又何必一定要问我要一个结果.甚至是怀疑我?”
“有意义吗?”
“不瞒你说.其实我已经够收敛了,要知道我最初的目标可不是仅仅只有刘观.而是连带着都察院右都御史吴中那老货的。”
“要不是怕做的太过,怕你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