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擦过食指与中指, 男人的手掌宽大有力、指骨修长。在头顶冷灰色白炽灯的映照下,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冷白,而那惨白的皮肤下青色脉络遍布整个手背。
一种怪异的力量美, 出现在欲珠眼前。
他的动作并不快, 反而有种慢条斯理感。明明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就是吸引了欲珠的全部视线。
那双手也很大,骨节分明,线条流畅。在食指指腹带有薄茧,红色牙印,那是抚过她尖牙时留下的痕迹。
女孩的视线干净明亮,不带任何其他想法和欲-望, 她就那么乖乖坐在白色大理石台上, 视线跟随他的动作移动。
但就因为太干净,反而更让人觉得勾人。像是夏天的青苹果, 青涩多汁,咬下一口酸甜布满口腔。
在她看向他的手指时,男人的视线早就落到了她身上。身高差让视线向下的人并没有察觉男人目光里的异样, 她只是看着, 看着那在她眼中突然很有吸引力的手。
洁白的纸巾碾过各处,擦干上边残留的水渍。便被双手的主人抛弃, 无情丢入垃圾桶。
他的动作并没有因为多了一道视线就变得缓慢, 而是遵循自己的速度完成每一个细节。
在纸巾落地的瞬间,女孩抬起了眸子。而傅闻璟的手也重新揽上了她的腰。因为惯性,在双手碰触到腰身时她的上身不可避免向前倾斜, 随即倒入对方怀抱。
额头擦过某个柔软物, 像是唇。但此刻欲珠不想纠结, 她很累, 没有力气。
他的怀抱又恰巧比较温暖,厚实,助眠,让她像是要陷入海水中。
药物的作用,很快起了效果。让原本清醒的人陷入昏睡,只有睡好了药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将人抱回卧室,将她安置在柔软的床上。做完这些傅闻璟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留在了卧室里陪她......
冬日总是多病的季节,身体稍微差一点的人稍不注意便可能一病不起。而欲珠就是这样的人之一,这场病来得突兀又折磨人。发烧感冒,反反复复折腾了一个星期左右才好转。
大病初愈的人并没有心思去计较那日的事情,因为有更重要的事。她们快要放寒假了,同样她也该回学校了。
距离家长会那件事发生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但这并没有让欲珠淡化那日的恐慌。相反因为日期越来越近,她的恐慌更加严重。
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人的白眼,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程娜的讨厌。她们曾经那样要好,说好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车子如往常一样停在固定的侧门,她裹紧身上的围巾,防滑的雪地靴踩在白色雪地。行动间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今天是星期二,一个很平常的日期。
大概是天冷,路上学生并不多。有的零散几个,也是脚下加快,想要赶紧到温暖的教室。
明明她也很冷,但欲珠并没有选择加快脚步。她害怕抗拒进入教室,但路程就那么远总会有到尽头的时候。
进入教学楼,踩上台阶。
很快来到高三(1)班,班级里已经有了许多学生。有的在一起说话打闹,有的在看书复习。三五成群,热闹得很。
而程娜并不在,不知道是没来,还是有事又出去了。
她的进入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大家还是照常学习的学习,玩闹的玩闹。
直到她来到自己的座位边。
冬日天冷,除了必备的羽绒服,还有许多保暖的小物件。她将书包放下,最先脱下厚重的甜筒毛线帽。
随即未梳起的黑发披散。
她有一头很华丽的长发,浓郁的像海藻一样顺滑,又像上好的绸缎。
脱了甜筒帽,再是手套。紧接着是那厚重的长款羽绒服,少女身形纤瘦挺拔。
不知是不是众人的错觉,他们突然感觉欲珠好像变了。不对...没有变,她还是那副淡淡冷漠性子,不够热闹也不够讨人喜欢。
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模样无趣又呆板。而变化也是有的,不过那不是她自身的改变,而是他们旁观者的改变。
原本因为觉得和他们一样出生,甚至有可能不如他们的人,此刻看她身上的每件东西,都觉得价值不菲。
就像那头华丽的黑长发,顺滑黑亮,一看便是让人精心护理过。他们这些人家里不缺钱,都算是中等。
父母也比较大方开明,并不会限制子女爱美,毕竟打扮得漂漂亮亮也可以在某些场合多加印象分,以及减少青少年时期的自卑。
但高昂的花费和长时间的成本支出,对于家境殷实的a区人民也是无法长久支撑。
所以,这时女孩过于柔顺光滑的长发就显得很是突兀,吸人眼球。
那些以往他们不曾注意,不在乎的 ,此刻全部被他们看在眼底。法国小众奢牌的手套,印有LUV的黑框眼镜,就连她头顶那款并不出众的甜筒帽,也是价格不菲。
光滑细腻的皮肤,白的透光。
那是养尊处优多年的大小姐才会有的皮肤状态。他们不想承认自己对钱权的崇拜,但不可否认这时欲珠确实不一样。
她穿着与往日别无一二的校服,但就是不一样,和她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像公主,像活在名门绅士中的贵族小姐。带着让他们难以企及的贵气。就算她的母亲不堪,就算她的出生并不光彩,但她还是公主。
他们不能触碰,无法接触的公主。
除了个别几个人,其实没有多少人恨她,毕竟那与他们无关。她母亲破坏的也不是他们的家庭,况且那天傅闻璟亲自来给她开家长会,这还不能证明她在傅家的地位吗?
那些谣言他们不是没有看见,刚知道的时候正值星期五,星期六放学。他们有大把的时间来讨论八卦,相继也看了不少料。
那些料有合理的有不合理的,乱七八糟一大堆。刚开始他们还会因为觉得好笑,但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归于平静。
因为那个世界对他们来说太遥远。
就算他们背地里取笑她的身世,但只要关掉手机和电脑走出卧室,就会被自己的家人叫住,被他们叮嘱一定要在学校和她打好关系。
不用管她什么身份,她妈妈又当了多少人的情妇,你只要知道她被傅闻璟重视就好。
他人的视线,和班级里某一瞬停滞的声音。摘下帽子的欲珠不可能察觉不到,难堪瞬间席卷她全身。
她低着头,当作不知道坐下。
身边是周睢,但她不敢看他。和程娜一样,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们是她最好的两个朋友,一个已经和她决裂。另一个她更加不敢想象,因为她曾经听程娜说过,周睢爸妈离婚就是因为他爸爸有了婚外情。
这样的家庭氛围下,她简直不敢想象吴睢有多厌恶她。
拉开书包拉链,取出课本。
而也是这时程娜来了,还是一样张扬的艳丽打扮。全粉色系的羽绒服,微卷的栗色长发绑在脑后。
女孩背着双肩包,脸色却与以往完全不同。苍白中带着精神萎靡,像是发生了什么让她难以承受的事故。
爱笑张扬的人,被迫收敛笑容。
她的坏心情像是已经出现许久,常见到并没有引起班级里的其他人注意。甚至这时,欲珠还敏锐地听见身后有人嘀咕道:“程娜家里出了点问题,好像是因为他爸爸在某个项目上出了差错,听说要被追责,严重的话可能要坐牢。”
这是个很意外的消息,让欲珠没想到也很诧异。但更让她诧异的是在几秒后,进入教室的程娜看到书桌前的她愣住。
她没有按照给她发的绝交短信一样断交,永远不联系。而是在看到她时,片刻犹豫都没有地径直向她走来。
随即,站在她书桌不远。
对她道:“欲珠,我对不起你。”
没有征兆的一句话,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力,包括欲珠。
“我不该发短信骂你,你很好,是我不好。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女孩的声音里戴上了细微哭腔。
而这不是她最想要的吗?
程娜不在意她家族的过往,还愿意和她交朋友,但欲珠此时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因为潜意识里告诉她,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程娜是骄傲的,也是带着侠气正直的。
她喜欢看武侠漫画,幻想当武功盖世的女侠。她对她的伤害,带有很强的正与邪,她带入了被她母亲抢走丈夫的妻子身上。
带入那些原本父母和睦,家庭幸福的儿女身上。在他们的视角,她是天然的恶。这样性格的她,又怎么会道歉?又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错?
除非,有什么逼迫着她必须道歉。
而那是什么也不难猜,因为程娜接下来的话将一切挑明:“求你原谅我,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爸爸工作很努力的,他也很喜欢那份工作,他每天会在公司待十几个小时,回家了也还是继续回电话消息。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是,他真的很需要那份工作。”
“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不知不觉间张扬的女孩眼角流下眼泪,哭得更加可怜。
欲珠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爽快感,更多的不知所措。她好像成了那个利用手中权势去欺负人的纨绔二代,同时她也明白自己与程娜的友谊真正结束。
她也敏锐的察觉,自己将被彻底地边缘化。那些人落在她身上谴责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的同时手心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