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金都给了,还要另外给谢礼,在这十年间,还真是从未有过啊。
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此间之中只她一人心知肚明,委实有些叫她不知作何表情才好。
苏纺抬眼,再望向那满脸真挚的少年,还真想问他一句:那天的肘子好吃吗?
忍住有些莫名其妙的别扭的笑意,苏纺伸手,将那木匣子接了过来,在几双炙热注视的目光下打开了那木匣子。
只见木匣子里躺着一只白玉八仙纹手镯。
聊表谢意,送她镯子作甚?
连诊金都要用一匣子珍珠代替的人,是要炫耀他有多少好宝贝不成?
第一次收到礼物,且礼物特别,送礼的人也特别,苏纺一时间不知道该收下还是不收下。
却听对面那少年又开口了。
“某会在河西待一段日子,不知明日苏姑娘可否有空?可爱听戏?听说大道坊子街上的那家梨春园的戏班子唱得极好,我想邀苏姑娘一起去听听。”
听戏吗?
正月里,戏园子多是人满为患的,这厢去听戏,脑子没轴吧?
再说,她也不大爱听戏。
苏纺当即摇了头,“这谢礼我收下了,至于听戏,还是不了吧。”
她这厢刚说完,辛夷在一旁听得却急了,“九公子,我家姑娘不爱听戏,要不你换个其他的消遣?”
人家九公子的仆从都说了,九公子并未定亲,且这九公子巴巴赖在河西不走,又是送礼物又是邀同游的,显然也是对姑娘有意啊!
可姑娘偏偏不顺着竿子往上去,真真是愁死她这个替主子恨嫁的小丫头了。
见苏姑娘的小丫头这般不加掩饰的热络,封泽耳根子又悄悄的红了红,面上却正色道:“原来苏姑娘不爱听戏,那么,后日的元宵节,某可否同苏姑娘一起逛灯会猜灯谜?”
这人到底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瞧着,委实是对她有意?
苏纺不着痕迹的睨他,再睨他,都没见那满眼的期待隐下去。
“可是后日我已经接了佟夫人的帖子,要去佟府赴宴。”
封泽闻言,不由有些失落,“这样啊。”
想到这人连除夕夜都是在昏睡当中度过的,苏纺心下到底不忍,遂接着道:“若九公子等得的话,我坐坐便出来。”
元宵灯会向来热闹,通宵达旦不宵禁,想玩到多晚就玩到多晚,便是在佟府里待了一时半刻再出来逛,也照样是热闹的,不会晚。
封泽双眼登时就是一亮,“好,那后日晚,某便在府衙门外等苏姑娘出来。”
苏纺点了头,封泽这才告辞离去。
人是走了,但留下来的白玉八仙纹镯子立时成了辛夷几人的围观对象。
“啧啧啧,这镯子可真漂亮。”寻青瑛忍不住叹道。
可不是嘛,白玉本就极为珍贵,可这镯子非但是白玉凿制,且那八仙花纹并不在玉镯表面,而是浮在玉镯内里,这做工,堪称精致绝伦了。
“姑娘,快带上瞧瞧!我觉着极衬你这身新衣裳呢!”辛夷忙将玉镯往苏纺面前送。
苏纺被闹得不行,伸手将那玉镯套在了手腕上。
这一试不要紧,等想再取下来之时,却怎么也取不下来了。
苏纺:“……”
瞧着瞪眼的自家姑娘,辛夷乐不思蜀起来,“九公子这是一套就将姑娘你死死套住了呢!这下姑娘可是想跑都跑不掉了。”
拥有这种做梦都想把她快快嫁出去的丫鬟,她也是很无奈啊。
苏纺微微叹了口气,想着近来对这些白色的漂亮东西极为情有独钟已经毁坏了她三双鞋子的雪团,这镯子放在哪里好像都不太安全,戴着也好,那匣子珍珠,她可是都里三层外三层的锁在梨木雕漆柜子里才放心呢。
……
河西乃至整个河西鄞州的权贵阶层谁人不知河西府佟太守的继妻乃是衢州辛家的嫡女,未出嫁前是辛家颇为受宠的姑娘?
一朝嫁做了继室,还曾引得无数耳闻之人的唏嘘,皆不知这人是怎么想的。
且嫁过来数年,就一直不曾在他们这些权贵阶层里露过面,有上门去拜访的,也全都推托不见,只对外道是一心礼佛,不问世事。
久而久之的,许多人都快忘了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可就是数年后,这一直不显于人前的佟夫人居然突然就下帖子邀他们过府赴赏花宴,听说还是辛家五公子折腾出来的新奇玩意儿。
无一例外,接到帖子的夫人太太,皆是颇看重的。
先前他们想巴结拉关系的,人家佟夫人始终不见外人,这便无法,但现在,佟夫人终于要露于人前了,能接到这个帖子,就意味着能跟佟夫人拉近关系,从而也就说不定跟衢州辛家搭上来往了。
因此,元宵这天,前来赴宴的人俱都打扮的很隆重,且都出门得早,全凑在了一起,把府衙前的大街以及佟府正门的那条巷子都堵了个水泄不通。
苏纺算是到得晚的,乌蓬马车被堵在了最末,在一滋溜的宝盖香车里,很是显眼,几乎所有滞留着的马车都注意到了这辆乌蓬马车。
河西人谁不知道,那阎罗堂的苏阎罗挣着大把的银子却偏偏出行所乘是一辆毫无装饰甚至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乌蓬马车?
也就不由好奇,难道那位行事低调捉摸不透的佟夫人竟还给她下了帖子不成?
但也有不知道这辆乌蓬马车是哪家的人。
排在乌蓬马车前边的前边的一辆华贵马车里,探出头来看前边情况的嬷嬷无意中瞥见了后边的乌蓬马车,不由诧异万分,放了帘子就转头同一旁的贵妇人纳罕了起来。
“今日这宴显然是为了佟夫人低调了这么多年重露于人前所宴,所请除了咱们,皆是河西的名门望族,可无端端的,怎么混进来这么一辆马车?”
这个时候往这边钻,显然不是路过的。
“什么马车?”那贵妇人正是鄞州州牧夫人俞氏,她听贴身嬷嬷说得没头没脑的,不由好奇。
那俞嬷嬷便道:“咱们马车后边,排着一辆乌蓬小马车呢,也不知是什么人。”
俞氏闻言默了默,“我同娇娘自我出嫁之后便不曾再见过了,即便是老爷连任鄞州州牧,咱们同在鄞州,如此之近,可她却不知怎么回事,嫁了人倒不爱走动了,偏生信上了佛,这般数年不见,我倒也不知道她脾性了,你使人打听打听,后头那是谁。”
还在姑娘里时不必说,可如今嫁了人,需要经营的便不是那一方天地了,这个圈子里,向来是盘综错节,关系复杂得很。
别人不如她知之甚深,佟夫人辛娇虽说嫁得不显,还是个继室,但能如此任性的自择亲事,不必为家族联姻奉献,也只有她了,未尝不叫人心生羡慕。
更何况,辛娇乃是辛家如今掌家的家主唯一的胞妹,自是不同一般的。
同她交好,就是同辛家交好。
衢州辛家,自来都是各方势力都要笼络的存在。
她亦然要牢牢的抓住同娇娘的这份手帕之情,数年不见,不了解的多了去了不少,自然要多方探听清楚心中有数为是。
几乎不用费力,只稍加打听,便得回了答案。
那是闻名整个鄞州的苏阎罗。
苏阎罗啊,俞氏自然也常闻其名,且还印象深刻。
她还记得几年前,刺史夫人方氏的侄儿因与人发生了口角动了手,被打伤了子孙根,当即就求诊到了这个苏阎罗面前。
那时,这位苏阎罗的名头还没这么响,甫一被拒绝之后,方氏想了许多办法都不成行,硬是没能让这位苏阎罗出手相治。
以至于,方氏的侄儿如今也没能成婚,倒是流传出不少他虐死丫鬟的传言来,降低了要求花重金为聘连说了好几个平民女子但人家姑娘听说了这个传言宁愿自尽也不愿嫁,也是作孽。
为此,方氏可没少在她面前咬牙切齿的骂这个苏阎罗心如蛇蝎,她耳朵都要听起茧子了。
她这位手帕交,多年不问世事,怎么会同苏阎罗有了往来的?难不成是听说了苏阎罗的名头,所以才下了帖子?
可这满是名门望族的宴会,请一个只是平民百姓的大夫作何?尽管有几分能耐,但到底身份不够啊。
俞氏百思不解,但转念一想,也无妨,她正好瞧瞧这位传得神乎其神的苏阎罗到底是个什么样。
马车太多,根本调不开,便有佟府的管事嬷嬷带了数顶小轿出了府来,依着身份挨个将客人抬着往府里去。
这众多赴宴之人,论身份,按说就是州牧夫人了,第一批的两顶小轿自是径直往俞氏所乘的马车去。
这第二个,便有梁三夫人了,儿子同佟太守长女定了亲,便算作是亲家,又是太守夫人的身份。
且还有作为河西的望族,又是佟太守的表亲,陈大太太以及陈二太太梁有贞满心以为接着的第二批轿子怎么也该往他们这来才是,但眼睁睁瞧着小轿越过了他们接着往后边去了。
陈大太太和梁有贞也顾不得窝里斗了,当下就使了丫鬟去看,这第二顶轿子到底往哪里去了,是哪府的竟排在她们前边去了。
更别提梁三夫人,面上很是不好看,也使了丫鬟去看。
却听丫鬟道,那小轿竟是去接苏阎罗的。
“?!”
什么?!
没瞧错吧?!这个苏阎罗什么时候入了佟夫人的眼啊!
进了小轿刚坐稳的俞氏透过轿帘看了个清楚,也很是惊诧,直到那披着银红斗篷的俏丽姑娘在丫鬟的搀扶下坐进了小轿,她才回过神来。
这位苏阎罗,还真是年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