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纺沉默了。
有这么巧,她刚想叫刘家这个麻烦离得远远得不要来碍她的眼,老天爷就自发收拾了刘家,叫他倒这么大场霉?
刘家经营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还不曾出过这么大的纰漏,既不是佟夫人做的,那只能是老天都看不过伪善的刘员外那副嘴脸了?
要不然,那好端端的两大船大米怎地就全变成了沙子,这好歹可以说是那并州的大粮商想黑刘员外的银子自个换的沙子坑了刘员外一把,可那染坊好端端的自己坏了染缸,可不能是染坊的工人自己做来害自个的吧。
想来真是倒霉?是报应?
苏纺看了看一脸认真不像说假的佟夫人,说服自己接受这个说法。
“这么一场变故,远远不能叫刘家垮下。”她说道。
刘家家大业大,出个几万两银子,不过是场毛毛雨罢了。
佟夫人自然知道,她点头道:“趁刘员外忙着眼前事无暇分身,我再给他添上两捆柴,叫这火烧得旺些,彻底烧化了才好。”
苏纺笑了,“如此,就辛苦辛姐姐了。”
“我该付的诊金不是?”佟夫人亦笑了,转眼又道:“我那娘家侄儿素来爱鼓捣一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去年里花了一年时间,做出了一种新奇的烟火,也派人给我送来了些,元宵节那天,我预备办上一场赏花宴,请一些夫人小姐来同赏,我这就第一个给苏妹妹下帖子,苏妹妹到时候可一定来。”
苏纺讨厌交际,因着她苏阎罗的名头,河西府大大小小的圈子,有什么事也总会给她送上一张帖子,可她自来不去便是了。
这厢佟夫人真诚相请,苏纺默了默,点头应了。
“辛姐姐当以身体为先,凡事切勿操劳过急。”
佟夫人笑意不灭,“我晓得,这么多的陪嫁多年沉寂,也轮着他们派上用场了,我只管等着同苏妹妹一起赏灯便是。”
这场赏花宴,显然是佟夫人要露于人前,真真正正的做这一府最尊贵的太守夫人了。
却带着她,也有向众人宣告她佟夫人与她苏阎罗交好的事实。
离十五还有好几天,这事不急,现下苏纺要忙的事,则是明日初八,她娘亲的生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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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惠州的云华府,离得北陵帝都格外的近的地方,新年更是热闹无比。
百姓们走亲访友的,相谈的趣事闲话左右不过都是那些自帝都传过来的热闹。
近来颂安公主的事,更是在云华府传得沸扬,就是三岁稚童,问及也能说出个一二。
地势最好,地段宅子最昂贵的槐花巷,有着百年历史的五进大宅院林府,过年这些日子也是繁闹得紧。
数不清的达官贵人争相上门来给林家家主林绍远拜年,府里进进出出的,通常是一整日人都不间断。
三房所居的华容院,此刻的正堂里,林家这辈的姑娘里行六的三房嫡出的小姐林文秀正在跟自个的母亲闹着脾气。
“那恭贵妃能教出这样乖张出格的女儿来,足以可见长乐侯府的规矩有多不堪,女儿才不要嫁进长乐侯府!母亲你快快帮我同父亲说,早早退了这门亲事才好!”
林文秀今年不过只有十二岁,生在长在底蕴深厚的累世大族里,又是嫡出嫡女,优越感比同郡主公主般了,也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此番说着这话,丝毫不觉有何不妥。
林三夫人却是立马沉了脸,训诫道:“天家之事岂容你黄口小儿在此说教?无论是恭贵妃还颂安公主都深得帝宠,岂是你说得的?我平时怎么同你说的,世家名媛,首要的便是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做,遇事沉稳,忌口舌,你都十二岁了,不小了!你瞧瞧你八妹,那形容,那举止,没少让你祖母夸赞,可你呢?”
林三夫人口中的八妹,是林家七房的嫡女,比林文秀小了一岁还余多半,林文秀向来与她不睦,此时提到她,她一张小脸上俱是厌恶。
“她最爱装模作样,难道母亲要我同她学吗?!”
见女儿冥顽不灵,林三夫人摇了摇头,拘着绣花是没用的,罚抄女戒抄佛经也是白搭,这么个姑娘,真真是气煞她也!
左右她还有两个能干听话的女儿,也不指着这个能帮上她什么,不给她惹祸就是了。
她每日要忙的事多得不得了,哪有时间在这里同女儿争什么姑娘家的意气?
林三夫人摆摆手,打算打发了她去便罢。
“每日里跟着来府里拜年的姑娘这般多,你无事就去簪花堂同她们顽吧!”
林文秀撇嘴,“谁要同那些个唯唯诺诺没点意思的姑娘顽?母亲你快些答应了我找父亲说退亲的事,不然我就去告诉祖母你做假账!”
林三夫人闻言,脸色剧变,她一个不禁,下意识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
“你在胡说些什么!”
林府里里里外外这么多的妯娌,却只他们三房五房同七房是嫡出,是老夫人嫡亲的。
那些个庶媳自不用提,她凭着是老夫人嫡长子的长媳身份,尽管娘家已经逐渐不显,但老夫人依旧将整个府里的大厨房交给了她来管着。
林家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光是主子就有百十来口,每天的用度不少,那厨房的油水也是不差的,她随随便便每天扣出一些来,就能富余的贴补娘家之后还能自己用。
她又不比七房那荀氏,娘家富贵不提,丈夫也是个能耐的,自是不缺银子使,看不上这些蝇头小利。
她那丈夫,呵呵,在外养女人堪比皇宫了,可她说得着吗?不提也罢。
若不在她管着的厨房上捞些油水,指望他?下辈子兴许还能指望上。
可这事她都不声不响的做了好些年头了,一直不曾被人发现端倪,文秀怎么会知道的?
林三夫人有些惊疑不定,只瞪着林文秀。
挨了一巴掌的林文秀梗着脖子道:“我才没有胡说,那日你同张嬷嬷在屋里偷偷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闻言,林三夫人微微松下了紧绷的心弦,原来是偷听到了他们说话,这丫头向来莽莽撞撞的,从不经通报就往她这院子闯,难免被她听见些什么,也不奇怪,只要不是从别的什么地方听来的的便好。
想了想,林三夫人温和的笑了,“你前些日子不是还同我说看中了八宝阁的一样首饰吗?只要你答应母亲,这事以后再不许同任何人提,我这便给了你银子叫你如愿以偿。”
哪知林文秀听了却是一拧头,“我现在想如愿的是退掉这门糟糕的亲事,母亲要能让我如愿以偿,我自然守口如瓶!”
真是个不讨喜的拧性子,无怪乎不如她姐姐那般讨老夫人欢心。
林三夫人暗暗摇了摇头,嘴上道:“这亲事是你父亲替你定下的,我半分做不得主,你若想退,便去找你父亲好了。”
这孩子怕她父亲,自来不喜主动往之跟前凑,让她找她父亲去,看她敢不敢。
林三夫人以为她绝对会退缩,然后乖乖回去,不再提此事的。
哪曾想,林文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咬牙起了身,扭头就往外头去,“哼!找父亲就找父亲!我非要退了这门亲不可!”
眼睁睁瞧着她冲出了院子,林三夫人回过神来,拧起了眉,“去查查,六姑娘今儿同谁接触过。”
这丫头,别是经了谁的挑拨。
林家三爷林杞一般不在府里,反而常常都在自己的别院里,这事,就是林老爷子也不多管。
年节这几日里,林三爷正好常在,林文秀一路气冲冲到了父亲的书房。
林三爷在府里时,也一般多在书房,而这个书房,向来不许人靠近。
林文秀自是知道这个规矩,往常她自然不敢往这里靠,但眼下她正是心里有火,哪顾得上这些?
当下停也未停,径直往书房冲了去。
“真是废物!废物!一群废物!”
刚走近些,她便听到书房里传来父亲的怒吼,那声音,使得她身子一抖,吓住了脚步。
她犹豫着,一时不敢再往前靠,便听得里边又响起父亲的声音。
“姓寻的丫头到了河西没了踪影,还有九公子,遍寻不得,却在河西府现了身,我派出去的甲组也一去不复返就此没了音讯,这个河西府,还真真是有意思,你马上将乙组的人都派出去,去给我瞧瞧,这个河西到底有什么鬼?!,快些将那丫头找到,以免节外生枝!另外,若能找到那投了九公子的方青,将人给我带回来,我要亲手杀了他!”
林文秀转了转眼珠,终是往后退了退,而后扭头跑出去了。
正在发怒的父亲,她傻了才往上冲去找骂挨呢。
毕竟,父亲向来只对弟弟有好脸色。
她此番算是醒过神来了,林文蔚那臭丫头,敢情就是故意激她,想让她趁着父亲在府里的时间又挨父亲一道骂呢!
毕竟上次她被父亲罚跪,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天没见着她的林文蔚可劲得意吧?
哼,她偏不,林文蔚不想见着她,她偏要去她面前,烦死她!看她还装着副假脸装稳重!
林文秀便又蹬蹬蹬的往七房所在的玉林院去,这风风火火的,似的今日跟着她的大丫鬟叫苦不迭。
林府地阔,院子与院子间隔得也远,等林文秀从东面的华容院到了西面的玉林院,气都快不顺了。
她丝毫不跟林文蔚客气,直直的躺进了林文蔚闺房里的软榻上。
“哎呀,可累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