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姿态

“丰儿忙于求学,多耽搁了两年,这厢定下了他的亲事,我也该操心蔻儿的婚事了。”梁有箐说着余光瞥了一眼苏纺,接着道:“我家蔻儿今年也是十六了,早到了说亲的年纪,三妹和弟妹有合适的,可要帮着留意一二啊!”

佟氏笑着接了话,“一家有女百家求,蔻儿早就才名在外,只要大姐有意,等出了正月,上门提亲的媒人只怕都要踏破谢家的门槛呢!”

这些刚刚就已经说过一遍的话又一一重复了一遍,梢间里自说话还支着耳朵听的姑娘们就失了几分再听一遍的兴致了。

穿了身玉白袄裙的梁心慈同挨得近的陈家表姑娘陈婉君道了句净手,带着丫鬟从梢间的耳门出了去,并没惊动堂内的其他人。

一旁正被母亲提起的谢蔻余光瞥见,不动声色的跟了上去。

梢间里只剩下了陈婉君和她的一个庶妹以及谢蔻的两个庶妹。

陈婉君自是没兴致跟她们三个说话的,只捧了茶喝着,一边暗暗打量堂中那端坐静默的身影,一边又腾出两分空来时不时看看花窗外,等那两个净手的表姐妹回来。

却说出了梢间的梁心慈并没有如言去净手,而是一路穿过抄手游廊找寻着什么。

不多时,果然在廊庑下看到了一抹蹲在地上嗑瓜子的少年。

瞥见石矶上满满的瓜子壳,梁心慈面上闪过一丝鄙夷,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贺公子。”

贺琛正百无聊赖的磕着瓜子盼着姐姐快些出来呢,冷不丁听到背后一个嗲的滴水的声音,他不自禁的抖了抖耳朵,往后一瞥。

那个踢了他一脚的小姑娘!她要干嘛?莫不成还要踢他出气?

这般想着,贺琛麻溜的蹿出了几尺远,“姑娘有何指教?”

“听说贺公子跟辛夷姐姐是同门?”见贺琛见了她就离得那么远去,梁心慈心下有些着恼,但面上去柔柔的问道。

贺琛满是不解,这姑娘问这作甚,但还是如实答了,“是啊。”

梁心慈面上便露出恰到好处的姑娘家的好奇,道:“贺公子出身名门,怎么会想到拜入江湖门下学艺呢?”

贺琛还不知道苏纺卖了他的事,见梁心慈说的出身名门,不由诧异,“出身名门?梁姑娘没弄错吧?我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车夫罢了。”

“可我纺表姐都说了,贺公子可是出自北陵贺家呢!”梁心慈不动声色道。

闻言,贺琛一愣,他就说上次来梁府差点被打幸好他跑得快,这厢上门该是要接着算账才是,可那些个小厮丫鬟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原来,苏姐姐道出了他的身份来吓住了那老太太呀!

见面前这姑娘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跟她家中的二妹差不多大,便多了几分耐心道:“原来是苏姐姐说的,不过,我虽是出自北陵贺家,但却不值一提,不过是个旁支的庶出罢了。”五哥说了,做人要低调。

原来只是旁支,还是个庶出。

梁心慈心下有些失望,也没那分心思了,当下有些悻悻的找借口离去了。

见她走了,贺琛接着蹲回去嗑瓜子。

万字穿海棠的漏窗后目睹了刚才这一幕的谢蔻微微挑了挑眉,深深看了看那嗑瓜子的少年,以及少年因蹲着而垂在身侧穗子及地玲珑剔透的玉笛。

若她没有瞧错,那可是青白玉,打磨成这样的一支笛子,得用多少的玉啊,该是价值不菲且名贵,一个旁支的庶子怎么佩戴得起?

也只有梁心慈这个没见识的小丫头罢了。

不过,北陵贺家?

心中默念起这四个字,不知怎么的,谢蔻的心陡然跳得快了些。

是北陵贺家啊,比陈婉君未来的婆家杨家还要令人望而却步的贺家啊!

谢蔻一阵心神激荡,有些不舍的瞥了瞥那少年,转身隐去了身形。

梁心慈和谢蔻一前一后的回了梢间,如刚才出去时一样,对于二人为何没有一起回来,陈婉君虽疑惑,但现下也顾不上好奇。

因为,她听得自家母亲陡然提高了声音。

“真真是好大的气性!我梁有贞可没有要求你的时候,你冷着这幅死人脸给谁看呐!”

原来是说崩了。

就在刚才,她母亲如之前在家中说好的的那样出声替苏纺提了门亲事,上次外祖母果断拒绝了,却又说会好好琢磨这事,一定将苏纺捏在手里,可今儿这态度,却不像是谈拢了,于是,她母亲便只好自己来了。

这苏纺真以为自己多能耐,竟还不同意,看来是想做一辈子老姑娘了,也不怪母亲这般生气。

“怎么?难道三姨母好心提我说了门亲事,我就得欢欢喜喜的点头同意,才能让三姨母您高兴了?”苏纺语气更冷。

这些人一个两个的,可真疼她这个孤女,做梦都想帮她解决终身大事呢!

她还真该感激涕零!

“那许家可是河西的望族,族里还曾出过三品的京官,怎么?还委屈了你这个商户之女不成?!”面子都撕破了,梁有贞也不再跟苏纺客气了,讥讽道。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梁老夫人闻言,心里不由答了。

可不就是委屈了吗?人家连七品的百户长和生意做遍了鄞州的孙家未来掌舵人都瞧不上呢!

想起那天的不欢而散,梁老夫人只觉得心肝都气痛了。

这个苏纺啊,是拿捏不住咯!

是以,她也不必再对她和颜悦色,低声下气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捞着什么好处,反而处处受气呢!

“咱们纺儿的心气可大着呢!你不拿个天潢贵胄,王公大臣来,哪里能叫她瞧上?说不定就是来个宰相王爷的,她也瞧不上呢!人家啊,志不在此。”她冷冷道。

她一开口,堂中众人都惊了。

老夫人这是在说什么呢?

梁有贞飞快的睨了她一眼,心下七上八下起来。

母亲这是为了她给她出气所以顾不得了?这可是鄞州的苏阎罗,生死人肉白骨的那种,母亲真要就这般得罪了再也不相往来?

起码关键时候要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拿了诊金上门不求她白治,也能救上一救的啊?

这么撕破了脸可怎么好再上门?

梁有箐和佟氏也有些惊疑不定,老夫人这是吃错药了吧?

众人俱都纷纷望向了苏纺,想看她是何反应。

却见苏纺依旧面无表情,像是没听到一般,须臾便起了身,冲梁老夫人福了福身,嘴里道:“外祖母这般姿态才叫我觉得自在,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外祖母健忘,还能忘了当初那些个事呢,就这样不远不近的,挺好,现下也不早了,年礼也送到了,苏纺这便告辞了。”

说罢,也不待梁老夫人说话,转身便走,平葙麻溜的越过目瞪口呆的丫鬟,自个掀了帘子,让苏纺出去。

直到主仆俩的身影都消失在了堂中,众人都没回过神来。

就这样不远不近,是怎么个不远不近?

直到从此以后,苏纺再没有登过梁家的大门,逢年过节只差人送来一份不偏不倚的礼,众人才明白,这就是所谓的不远不近。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先说此厢,苏纺带着平葙和贺琛头也没回的出了梁家,一路回阎罗堂去。

那时候,阎罗堂后门的巷子尾,几抹身影正在接洽。

“三爷的命令已经示下,杀无赦!甲七,你可瞧好了,九公子就在里面?”

“我一直跟着九公子,半步没离开过,除夕那天,我亲眼看见他进去了,就没再出来过。”

“这么说,九公子的老巢就在这里?难怪我们在鄞州找了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原来竟藏在大名鼎鼎的阎罗堂里!”

“里边什么情况,可摸清楚了?”

“那苏阎罗一大早便带着丫鬟和车夫出去了,里边倒听见些动静,就不知是何情况了,不过我可以肯定,九公子还在里边,不曾离开!”

“既如此,咱们分头行事,进去探个究竟,发现九公子格杀勿论!三爷说了,谁带回九公子的人头,重重有赏!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是!”

“……”

悠然居旁的厢房里,这是封泽沉睡的第二天,还得明天下午才会醒。

已经第无数次进来看封泽醒了没有的陆锦绎再次摇头,回了悠然居。

悠然居里,辛夷和寻青瑛正在摇骰子比大小,赌头便是旁边的一只毛笔,输了的人就要被在脸上画上一笔。

满脸笔墨的寻青瑛见陆锦绎回来了,忙问:“那公子可醒了?”

陆锦绎摇头,“还没呢。”

寻青瑛再度垮了脸。

辛夷瞧着忍不住乐道:“居然不相信师姐我的三日醉,就该叫你满脸画成丑八怪!”

望了望辛夷干干净净的脸,寻青瑛果断挥散了自己刚刚摇出来的一二三,“不玩了不玩了,等他醒,我脸上都没地方画了!”

说罢,便出去洗脸去了。

刚到楼下,掀了帘子准备去厨房,就瞥见一抹黑影飞快的自厨房屋顶跃上了二楼窗户。

寻青瑛登时面上一紧,转头就往楼上去。

悠然居就在楼梯口,寻青瑛推门进去时,辛夷刚想问怎么这么快,就见寻青瑛还顶着那张黑脸,“怎么了?”

寻青瑛指了指门外,压低声音道:“有人潜进来了!”

辛夷面色一变。

三人目光来回间,都在说:那些人竟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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