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药面世的那天,李钦载打开了魔盒。
三眼铳呢?它是魔盒里飞出的一只魔鬼。
以火药为基础,很多火器其实不需要依靠现代工业技术就能造出来,三眼铳便是其中之一。
准确的说,它更像后世的散弹枪,俗称大喷子。
它最早出现在后世的明朝,优点是可以连续发射,缺点是射程不长。
后世全国禁枪以前,许多民间百姓都能自己开个黑作坊造出来,因为做工实在简单粗糙,基本没有技术含量,只要会打铁,有火药,就一定能造。
后来禁枪后,这种原始铳枪被南方很多地区保留下来,不装弹丸只装火药的话,逢年过节用来驱邪避凶祈福等,仪式感满满。
李钦载所造的三眼铳应付眼前的海战足够了。。他发现如今的海战往往是弓箭和投石互射,最终却还是要两船靠近,攀船近身肉搏。
三眼铳的出现,或许已完全改变了海战的战术格局。
只要从容列队射击,敌军的船只根本无法靠近,反而像个靶子被追着打。海上射箭充满了不确定性,但三眼铳却不受影响,一次射击,方圆丈许皆是打击范围,对倭国的小船尤为适用。
孙仁师呆呆地看着那只被轰得不成模样的人形靶子,仔细端详着靶子的下场,甚至细数靶子身上究竟有多少弹孔。
半晌,震惊地抬头看着李钦载。
“李长史,此物……三眼铳,若用于海战……”
李钦载想了想,认真地道:“五十步内,无敌。”
“比弓箭射程弱,但胜在精准,不受风速气候影响,威力也大,属于群体攻击技能,弓箭一箭只能射一个,三眼铳一枪能倒一片。”
解释得很详细,但有些词儿孙仁师听不懂。
不过孙仁师还是抓住了关键词,精准,五十步,倒一片。
李钦载接着道:“若能组织起一支火枪营,以三排为基础,每排轮流不间断射击,五十步内能形成一个火力网,任何敌人都无法突破这五十步,任何敌人!”
孙仁师颤抖的手捋须,强自镇定,却一不小心揪了一缕白胡子下来,显然内心很激动,实在无法掩饰。
“此物……老夫闻所未闻。”孙仁师颤声道。
旁边的李素节忽然道:“孙帅,先生说过,火药面世的那天起,这世上的战争便不一样了。”
孙仁师沉吟片刻,突然朝李钦载长揖一礼,李钦载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他:“大总管,下官担当不起。”
孙仁师沉声道:“你担得起,此物面世,可免我万千关中子弟伤亡,从今以后,大唐征战天下,再无敌手!”
“这一礼,老夫代万千关中子弟将士所施,杀人利器,功德大焉。”孙仁师严肃地道。
杀人利器与功德合在一起,听起来很矛盾。
但站在大唐主帅一军的将军的立场,这句话没说错。
李钦载也还了一礼,道:“躬逢其会,下官之荣幸。”
孙仁师笑了笑,扭头沉声吩咐身后的亲卫,道:“传老夫军令,召集全军铁匠,在港口外开辟一块空地建起工坊,日夜不停打造三眼铳,与倭国水师下次开战之前,全军至少要有三千杆三眼铳。”
“从水师各舰中挑选壮硕善战之士,组成火枪营,三眼铳造出以前,火枪营必须熟练战法战阵,装备三眼铳后随时能战。”
一道道军令传下去,孙仁师的神情却愈发兴奋。
有了李钦载的三眼铳,此次对倭国的海战,他已多了三成胜算,基本是胜局已定了。
孙仁师下了几道军令后,这才看着李钦载笑道:“老夫有幸,能得李长史随军,长安皆言英国公府有麒麟儿,今日老夫算是亲眼见识了,哈哈,好!”
“老夫马上写奏疏送去长安,此战之后,李长史可列首功,老夫倒是沾了你的几分光了。”
李钦载飞快看了旁边羡慕的李素节一眼,笑道:“三眼铳能造出来,功劳不是下官一人的,我旁边这位弟子也与我商议过,提过几个重要的想法。”
孙仁师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李素节,好奇道:“不知李长史的这位高徒是……”
李钦载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孙仁师神色立变,想行礼,却又强行忍住,只好一脸怪异地含笑朝李素节点头。
李素节没注意这些细节,此刻的他,被李钦载的话深深震惊了,手足无措地道:“先生,弟子我,我……”
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功劳有你的一份,莫推辞。”
使了使眼色,李素节会意,一脸惭愧地默默退到一旁。
李钦载并不介意分点功劳给李素节,他很清楚李素节如今的处境,也明白他的担忧,生活在宫闱之中,尤其后宫的杀母仇人武皇后越来越强势,若想活得无忧无虑,他必须有一份功劳傍身。
既然拜了师,就当是自己的儿子了,老子给儿子分点功劳,说来也算天经地义的事。
孙仁师已知李素节的身份,下意识朝李素节拱手,手刚抬起又放下,这时候委实不能泄露李素节的身份,否则难保有什么不测的意外。
“既是李长史的高徒,又为三眼铳之面世出过一份力,自然该名列功劳簿,老夫这就上奏长安,为李长史和……和这位高徒请功。”
李钦载和李素节一同行礼道谢。
孙仁师心情既兴奋又愉悦,仰天大笑几声,声穿云霄,惊起港口栖息的一群海鸥。
转身准备离开,有了三眼铳,孙仁师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李钦载没说错,从今以后,海战的战术格局都会改变,他必须回去仔细研究新的海战战术,将士阵型等等。
刚走两步,孙仁师突然脚步一顿,转身道:“对了,刚才新罗国大将军金庾信派人送信给老夫,说我军长史无故凌虐新罗督军金文颖,要老夫给个交代,可有此事?”
李钦载淡淡地道:“有,下官揍得很痛快,本想断他手脚,想到两国是联军,难免破坏团结,就放了他一马。”
孙仁师一愣:“承认得如此痛快的吗?”
李钦载接着道:“不过说我‘无故凌虐’,下官倒是不服。”
李钦载将金文颖在熊津城街头滥杀平民取乐的事情娓娓说来。
孙仁师越听脸色越沉,怒道:“这群猢狲!老夫与刘仁轨都下过军令,严禁无故滥杀百济平民,百济是未来我大唐进攻高句丽的前沿,大唐需要慢慢经营,慢慢收服人心的,新罗这群猢狲竟敢违我军令!”
看了看李钦载,孙仁师道:“你做得对,其实打断那个督军的手脚也无妨,一群不通礼仪不守规矩的猢狲,杀了也不为过,此事老夫担了,回头老夫会派人向金庾信问罪,恶人先告状,没天理了还!”
说完孙仁师就走了。
李钦载笑了笑,这种明显的一碗水端不平的感觉,真是甜蜜呢。
孙仁师走后,李素节这才面色惭愧地道:“先生造三眼铳,弟子根本没出过力,平白领受这份功劳,弟子心中有愧……”
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沉声道:“你与其他的弟子不同,若换了他们,功劳自然没他们的份,但你,需要一份功劳。”
“有了这份功劳,你父皇才能对你稍微重视一些,而你,在宫闱里就不必活得那么累,明白了吗?”
李素节眼眶一红,对李钦载长揖到地,更咽道:“弟子誓死追随先生,今生但有所得,皆先生之赐也。”
李钦载笑道:“不要动不动煽情,矫情得很,功劳给了你,下次你犯了错,抽你鞭子时我也没什么愧疚了,往死里抽便是。”
李素节仍然动情地道:“先生尽管教训,弟子绝无丝毫怨恚。”
“放心,我会的。虽说师徒如父子,毕竟不是亲生,我有什么舍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