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意识,昏昏沉沉。
身体……
无法感知……
……
感知到了……
魏尔伦睁开眼睛，率先进入他视线的，是刺眼的光。
眼部受到刺激,渗出些许生理性的眼泪,无机质的灰蓝色瞳孔不自觉放大,待到适应了上方的亮光，魏尔伦才逐渐看清楚了旁边的人影。
略微起了点褶皱但没有任何污渍的白色实验服，及肩的半长黑发，那张熟悉的,即便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的脸，还有那双毫无情绪的暗红色眼睛——
“咔啦！”
镣铐的声音随着魏尔伦的挣扎一同响起，四肢与脖子都被束缚在实验台上的魏尔伦徒劳无功的反抗持续了不久之后,就仿佛认命般的停止了挣扎。
“咔哒。”
这次是门被打开的声音，几乎听不见的熟悉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魏尔伦的视野里就多了一个雪白的人影。
“今天居然这么快就冷静下来了？”五条悟声音揶揄，表情也似模似样的好奇，可盯着魏尔伦的那双眼睛就如同身边的人一样漠然冰冷。
“嗯,终于学乖了？”
“药剂的作用罢了。”姜望淡淡道。
五条悟顿感无趣，目光也从魏尔伦身上离开了。
“开始吧,悟。”
“好嘞！”
随着姜望一声令下,五条悟很快就拿起了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器具，魏尔伦不知多少次的被迫成为任由他们摆弄的实验体。
是的，距离魏尔伦失手被抓已经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了。
他被关在这个没有昼夜之分的地方,时间的流逝十分模糊，也无法靠伤势的恢复来计算时间。因为他在这个地方醒来的时候,躯体所受的重伤已经不知何时痊愈了,而且除了姜望过来用他进行实验的时候之外,他总是被迫沉睡着的。
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只在姜望唤醒他配合实验时才会运转，不知道姜望对他做了什么，魏尔伦甚至连为人的基本生理需求都消失了。
除了大脑还能在清醒的时候进行属于他的思考，魏尔伦已经分不清现在和他最初在牧神的实验里诞生时有什么区别了。
不，可能还是有区别的。
魏尔伦近乎麻木的感知着躯体被切开的疼痛，这份疼痛还在昭示着他是活着的事实。
体会过自由的滋味后，再度被囚于实验室，成为他人手下随意宰割的实验体，就变得无法忍受。
可惜如今的魏尔伦再也不能动用他与生俱来的异能力，他被人折断了嚣张妄为的羽翼，化为砧板上的鱼肉，连死亡也一种奢求。
一轮实验结束，姜望看着新鲜出炉的数据报告，满意的点了点头。
五条悟见状立刻丢下手里正在收拾的工具，凑过头来要看，姜望把报告朝他那边移了移，方便他看清楚。
“欸，与咱们预期的各项指标已经很接近了！”五条悟有些惊喜，虽然实验过程中他也一直在旁边辅助，但纸面上切实具体的数值更加清晰直观。
“嗯。”姜望颔首，“中也身上的问题，很快就能解决了。”
听到关键词的魏尔伦立刻打起了精神，试图从他们口中得到更多弟弟的消息。
姜望和五条悟几乎从不在他面前提到与实验本身无关的事，两人的交流仅限于实验，但这次可能是因为成果喜人，才提起了中原中也。
可惜五条悟接了句“太好了”之后就再没了下文，等姜望和五条悟收拾好实验室里的东西，准备离开前，魏尔伦忍不住开口叫住了他们。
“等等！”
正欲让他沉睡的五条悟闻声看了姜望一眼，见姜望脚步并不停留，便继续将仪器一一连接到魏尔伦身上。
“森鸥外！中也、中也他怎么样了？！”
姜望有些意外的回了头，五条悟顺势暂停了动作。
他看着在脖子被紧紧束缚的情况下极力想要抬头的魏尔伦，意义不明的感叹了一句。
“即便没有血脉相连，亦素未谋面，也会有……如此深厚的兄弟情义？”
“究竟是什么连接着你和中也的？”
魏尔伦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他，他是在得知中原中也的存在后，就单方面的将与他身世一模一样的中原中也认作了弟弟。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太孤单了。
虽然有着人的外表，但他却是世界唯一的异类。
剿灭牧神，将他从牧神的实验室里带出来收留的法国政府视他为好用的工具，不曾将他当做同类。
亲友虽然将自己的名字送给了他，给了他为人的身份，一直与他同行，但也不理解他。
越是与这个世界接触，魏尔伦越是体会到了深刻的孤独。
所以在中原中也出现后，惊喜又痛恨的魏尔伦才会选择背叛亲友，他要带着自己的同类，自己的兄弟一起离开，离所有知情的人越远越好……
然后，就能——
无法抵抗的睡意汹涌袭来，魏尔伦竭尽全力的反抗，他还没想清楚，他还不想沉睡！！
仪器机械规律的运作起来，将一切情绪祈福都封入无识无觉的黑暗，魏尔伦的肢体动作消失，闭上眼睛，神色归于平静，然后随着轻不可闻的机括声，与实验台一起沉入墙体隐藏的舱室内。
五条悟松开按钮，而后脚步轻快的追着姜望走出了这间不见天日的实验室。
——
“再过一个月，太宰和中也就要放暑假了，今年还是接他们回来吗？”
五条悟站在书架前，手里捧着一本摊开的相册，一边翻看一边随口问道。
办公桌前对着电脑忙碌的姜望动作一顿，目光瞥向屏幕的右下角，看到显示的日期后，被各种公式数值占据的大脑才有些迟缓的反应过来。
“时间过得真快啊，已经六月了……”
五条悟闻言抬头看了过去：“你多去外边走走，不要总是待在办公室里，也不至于对时间这么迟钝啊，望。”
姜望挺直的脊背一松，往后一靠，仰头靠着椅背，反手揉捏起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酸痛的颈椎。
“最近是不是太平静了？”他没接五条悟的话，而是说了这么一句。
“平静不好吗？需要处理的工作少了，也省得你总是熬夜了。”五条悟看不下去，他合上手中的相册，也没放回书架，而是直接走向姜望。
在五条悟从身边路过时，姜望朝他伸了伸手，接过了他手里那本相册，而他走到了姜望身后，一如往常那样替姜望按摩放松肩颈。
“说得也是。”姜望应声后就打开了相册翻看，第一页就是穿着朴素又青春的运动装校服，站得笔直的两个少年人。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今年都十六岁了，两个孩子都遵守承诺，在远离姜望的异国他乡将自己照顾的很好。
太宰治除了身高以外在这两年里变化不大，只是脸上的婴儿肥逐渐褪去，轮廓逐渐英挺成熟起来，精气神也更加充裕饱满。
相比之下，中原中也的发育就迟缓了一些，但个头也在增长，跟太宰治之间的身高差距逐渐缩小，照片里的他就笑得十分阳光开朗。
这一张是他们两个今年开学前在横滨照的，太宰治换上校服时抱怨高中的校服也是运动服，一点都不帅气的模样姜望还记得很清楚。
运动装当然不如霓虹这边各有特色的学校制服帅气，但在姜望看来反倒很有青春活力，两个孩子本身条件也好，穿上运动服也很精神帅气。
下一张是太宰治抓拍的中原中也出糗瞬间，是中原中也不慎吃到他特制料理的时候，紧跟着就是中原中也报复回来拍的他又被揍翻的照片，再下一张是他们周末去爬山时的照片……
孩子们将自己的生活点滴用照片记录下来，每周都会固定寄回横滨，让不曾陪在他们身边的监护人用这些照片参与他们的成长，两年来已经集满了三本相册，这是第四本，但也集了一半了。
“太宰和中也这次也走了四个月了，暑假没事的话就接他们回来吧。”相册还没翻完，但姜望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笑容，他语带笑意，语气尤其温柔。
五条悟也会心一笑：“望也很想他们吧？”
“虽然在跟前时特别闹腾，捣蛋作怪的时候真的挺烦人，但是这么久不见，也真的挺想念他们的。”
五条悟手下的力道微微大了一些：“有他们在，你也会多出去透透气。”
“嘶！”
五条悟适时的松了手劲，姜望仰起头，对上了他无辜的苍青双眸。
“悟——”
姜望刚出声，五条悟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两人的表情同时变了，姜望挺直腰背端坐，方才放松的姿态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五条悟则撸了撸袖子，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拿起了手机。
片刻后，五条悟拿着手机，神情略有些阴郁。
“一个有钱的异能者死了，没有继承人，他留下的巨额遗产流入了关东地区。”
关东地区最大的黑手党势力首领抬眸：“巨额？”
“据说，是五千亿。”
“啪！”
姜望平静的捏碎了刚才随手拿起来的钢笔。
“有意思。霓虹如此富有的异能者，我竟然从未听闻过。”
五条悟勾了勾嘴角：“是啊，我也没听说过呢。”
“可惜了，太宰和中也，今年暑假可能回不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