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三年前,姜望和五条悟初到横滨时，还来擂钵街看过一眼。
今日姜望重游擂钵街，过去还能看见地表泥土的大坑已经完全被后来搭建起来的棚屋覆盖,甚至还自发的排列成阶梯状向最低处延伸……
人类对环境的适应性很强,即便是擂钵街这样一旦下大雨最低处就会被淹没的地方，也依然聚集了一群无处可去的人。
居高临下的从坑洞边缘望去,还能看到不少走动的人影。
这种地方的卫生环境当然是很差的,这里的人为了活下去就已经竭尽了全力,哪顾得上什么环境？
好在外围的异味不是很重，只是遍地的垃圾,还积压了厚厚的尘垢,一脚踩上去，鞋子都感觉脏透了。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一点都不想委屈自己，衣食住行都要最好的,姜望也惯着他,单独一张卡随便刷,不够再给，给他惯得昔日的少爷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
五条悟很嫌弃这里由人类制造的脏污,甚至连开无限都觉得无限会被弄脏，于是整个人是离地两厘米悬空漂浮着的。
姜望倒是早有预料,一身行头从头到脚都换成了扔掉也不心疼的便宜货——当了家才知道柴米油盐也不便宜，港口黑手党偌大基业看起来挺不错,可底下那么多人那么多张着嘴等吃饭，随便分一分就完了。
天空西边烧红的夕阳散发着最后一点余晖,光线也愈发的黯淡，好在姜望的视力非常不错，在遍布障碍物的狭窄走道里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两个是来暗中观察中原中也的,自然不能太光明正大，时间挑得也恰到好处——这个时候，是外出放风的小羊们带着各自的收获回栏的时间。
“欸，那边。”
隔着老远的距离，五条悟就出声喊停了。
姜望循着他抬下巴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远处那个和同伴们说说笑笑着走回来的男孩。
那个孩子在人群中很醒目，不论是精气神还是外表。
热烈的橘发和湛蓝的眼睛，精致俊俏的五官，皮肤白皙的简直不像是生活在擂钵街这样的贫民窟里的孩子。
被当成兵器制作诞生的中原中也感官很敏锐，是五条悟特意选择这么远的距离观察他的原因，所以姜望看了几眼就收回了视线。
“怎么样？”五条悟迫不及待的问。
“这么短的时间哪里看得出品性好坏？你也别太着急啊，悟。”
“……所以说，这种方法简直是浪费时间啊。”五条悟不禁吐槽道。
“别这么说啊，悟。在办公室里待久了，我也想出来走走，借这个机会活动活动。”姜望微微笑了一下。
“想出来散心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方来吧？望，难道你的鼻子失灵了？”
“还在我忍受范围之内，而且亲身来感受一下，反而更坚定了我的决心。”姜望眯了眯眼，暗红的眼眸闪过一丝利光。
五条悟舌头抵着后槽牙，盯着姜望看了一会儿，耸了耸肩。
“随便你了。反正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不管你想做什么吃力不讨好的事。”
“有悟的这句话，我都感觉轻松了不少哦。”姜望闻言笑了起来。五条悟故意偏过头不去看他：“别想哄我，我可不吃甜言蜜语这一套！”
“……这居然能算甜言蜜语吗？”姜望突然有些吃惊。
“……！！”五条悟恼怒的不想理他了。
——
小羊们的生活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摩擦甚至也是生活中的一部分。
在两个闲极无聊的大人暗中观察下，这群孩子们在分发食物时起了点小波折。
起因是有两个孩子没能带回食物，分发食物的孩子秉承着“有劳才有得”就决定减少分给他们的食物。
这在小群体是很正常的规矩，如果没有这条规矩的话，那可能大家都不愿去找食物，都等着别人带回来分给他们坐享其成了。
但是有人先打破了这条规矩，据孩子们讲，分食物的那个孩子前几天没带回食物，也照样得到了完整的食物份额，享受了特权。
所以凭什么只有你能享受特权，轮到我们就不行了呢？
孩子之间的吵架没有什么顾虑，甚至有些成年人火气上来了也会口不择言，一句“就因为你捡到了中也”脱口而出，白头发的男孩立马就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一样，勃然大怒。
于是争吵升级，白头发的男孩显然平时就有些嚣张跋扈，惹了不少孩子的不满，现在一爆发，他和他的拥簇们就和其他孩子吵起来、甚至推攘着动起手来了。
中原中也从头到尾一脸茫然，根本不理解怎么就突然吵起来了。
在这个虽然跟着其他孩子一起在擂钵街生活了四年，但因为对很多事的不了解而涉世未深的男孩眼里，不就是一点食物吗，又不是食物不够，多分给他们一点怎么了？
大家都尝过吃不饱肚子饿的滋味啊，为什么明明日子好过了，却反而要让同伴饿肚子了？
虽然不明白不理解，但中原中也知道打架会受伤，受伤会痛，很难过，是不好的，同伴们互相打起来更让他难受，所以他动手阻止了。
只见中原中也双手上的暗红色的异能光芒随着他碰触到一个孩子的身体后，瞬间就扩散开覆盖了所有动手打成一团的孩子们。
重力压迫立竿见影的效果止住了所有孩子们的动作，斗殴被迫中止，劝架效果一流。
姜望没有错过这一幕，凝眸细看之下，作为前资深异能研究大师的他发觉了一些异样。
果不其然，在压制了其他孩子们动作三秒之后，异能的光芒就消失了，中原中也迅速收回了双手。
“他还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能力？”姜望匪夷所思之余，忽然觉得霓虹会被中原中也跟魏尔伦打沉实在太有道理了！
已知中原中也是霓虹根据魏尔伦的研究资料复刻出来的，但中原中也显然有无法完美控制自我能力的巨大缺陷。
这要是一不小心没刹住车，不用魏尔伦过来，失控的中原中也自己一个人就能把霓虹干沉，没有超越者的霓虹连阻止他的能力都没有啊。
天作孽犹可恕，但自作孽，找死的家伙谁管啊！
姜望一时间都有些想跑路了，霓虹人作死真的很有一套，尤其在自己人坑自己人这方面上，无人能出其左右啊。
谁知道之后他们还能搞出什么大新闻啊？
“也许是因为目前年龄的关系？”五条悟在姜望不理智的时候难得说了句理智的话。
“一般异能者的话，对自身能力的控制力度是会随着对自身的了解和年龄的增长而增加的……”姜望看着劝架后被迫加入争执中站队的中原中也，“但他可不是普通的异能者，他身体内拘束着的，可是异能特异点啊。”
“如果容纳的躯体和异能特异点本身不完全匹配，那无论后天多么努力，都无法弥补那一点缺陷，特异点的失控只是时间长短问题而已。”
“那个造神实验的成功本身就充满各种侥幸，无法实现后续的批量复刻生产，就代表了极度的不安定与危险！只看得到眼前的好处便不去考虑长远的未来，一群鼠目寸光之辈……”
姜望的语气越发的阴冷危险，灵魂里对霓虹的厌恶与曾经遭遇过的探索飞船带回虫卵的类似事件，都让姜望心里压抑的怒火在不断的翻涌沸腾。
“罪该万死也不足惜！”
“望！”五条悟担忧的按住了姜望的肩膀，“你冷静一下……我还在，我会帮你的，和你一起……”
“……”
姜望深吸一口气，终于勉强冷静下来了。
但这个意料之外的发现已经让姜望没有耐心继续观察下去了。
无论中原中也品性是好是坏，姜望都不可能放任他继续在外面活动了。
这就是一个行走的不定时炸·弹！
放在眼前盯着，禁止他使用异能力，将异能力失控的风险降到最低，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五条悟当然对姜望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双手双脚的赞同。
于是，当经历了一场同伴之间混乱的、不知意义的争斗，有些心力憔悴的中原中也睡着后，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每天总会看到的破旧的由木板塑料布搭建的顶棚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光洁干净、分布着规则有序花样的天花板。
陌生的环境立刻激起了中原中也的警惕心，他下意识的使用异能力，却发现以往得心应手的异能力并未回应他的呼唤，双手上没有亮起熟悉的异能红光。
中原中也大惊失色，发现自己手脚没被束缚的他急忙跳下所在的床铺，奔着门口所在的方向逃去。
但他忽然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立马改变方向，转朝窗户跑去！
“咔哒！”
随着门锁被扭动后发出的轻微机括声，中原中也也“唰”的一声，打开了没有被上锁的推拉窗，灵活的爬上窗台就要往外跳。
“！！”
就在他要跳下去的时候，发觉窗外是数十米高空的中原中也冷汗直冒的缩回了身体，悬之又悬的将迈出去的那只脚收了回来，紧紧地扒住了旁边那扇窗。
不知为何突然不能使用重力的他一旦掉下去，真的会摔死的！
“啪、啪、啪！”
中原中也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看好戏般的鼓掌声，他捏着一把冷汗回头朝后方看去，只见一个衣着一看就很昂贵的白发男人倚在门口，天空一般的蓝眼睛里充满戏谑的盯着他，双手还在鼓掌。
“不错嘛，身手挺灵活的。”
中原中也立即从窗台上跳了下来，防备的看着他：“你是谁？这是哪里？！”